在他們的手段下,凡被下獄的朝官,堅持不到半日就陸續招供。罪證確鑿,供詞呈於宮內,三人獲罪斬首,餘者儘發邊充役。
案件審理之快,出乎多數人預料。
仔細想想又不難理解,事情內因複雜,牽涉到宮內,並波及到有功之臣,不想鬨得人心搖擺,使流言更甚,自然是越快解決越好。
趙嘉身為當事人,處於漩渦中心,自始至終沒有出現在廷尉和中尉的奏疏之上。
寧成和張湯達成默契,目標一致,將趙嘉摘得乾乾淨淨。不隻是審訊過程,直到案件審結,定下罪名,始終和趙嘉牽不上半分關係。
有犯官想要攀咬,也會被幾巴掌扇回去,根本不錄入供詞。
這樣的待遇,連竇嬰都有些羨慕。李當戶和曹時對趙嘉打趣,請教他如何能得這般照顧。
趙嘉撐著額頭,不知該如何回答。
先有郅都,後有寧成,如今又要加上張湯,能得三位酷吏界大佬這般青睞,他能說什麼?越描越黑,不如閉口不言。
趙嘉走神時,朝會已過大半。
主爵都尉汲黯出班,奏請募民十萬徙朔方。劉徹準奏,並當殿頒發旨意:“凡所募之民,丁男丁女授田五十畝,三戶給一耕牛,並發犁具。”
博士展開竹簡,記錄天子旨意,朝會後就將謄抄,由飛騎送至各郡。
汲黯歸班之後,劉徹命宦者宣旨,準雲中郡太守魏尚辭官,依文帝和景帝朝舊例,恩榮加爵,並賜土地、車駕、黃金和絹帛。
換做剛登基時,劉徹不會尚如此。
現如今,百越、漠南和漠北儘歸大漢版圖,西域也提上日程。加上大軍西征帶回的戰利品,以及早晚入手的金礦,年輕的天子財大氣粗,底氣十足,賞賜有功之臣必為大手筆。
魏尚不在京城,魏儉代父謝恩。
“謝陛下隆恩!”
雲中郡地處衝要,魏尚卸任,郡內不可無守。
為保邊郡安穩,劉徹當殿下旨,以騎兵校尉魏悅為雲中郡太守,五日後出京赴任。
魏悅出班領旨謝恩,趙嘉剛道“果然如此”,忽然又聽到自己的名字,當即起身出列,恭聽旨意。
“步兵校尉趙嘉,智謀遠略,忠勇剛毅,南征百越,北擊匈奴,社稷之臣……”
聽到這裡,趙嘉心頭微動,聯係之前魏悅接到的聖旨,下意識道挑眉,應該不會吧?
念頭剛剛閃過腦海,現實就掄起大錘,猛然砸下,將之擊得粉碎。
“升朔方郡太守。”
旨意宣讀完畢,趙嘉有兩秒沒反應過來,殿中也陷入寂靜,落針可聞。
對於這道任命,多數人都沒料到。
魏悅升任雲中守,不算太過出奇。在魏尚遞上告老奏疏時,群臣就有幾分猜測。但趙嘉為朔方太守,連竇嬰和直不疑都吃了一驚。
原因很簡單,聖旨頒發之前,劉徹沒有同任何人商量,更沒透出丁點口風。
趙嘉的確立有大功,連年南征北討,更一路西進,追襲匈奴殘部,可謂是戰功彪炳。且為親軍校尉出身,簡在帝心,得到重用並不為過。
但是,不到而立之年便為一郡太守,為天子鎮守一方,是否真能勝任?
最重要的是,朔方郡剛置不久,周圍有大量胡部遊牧,且連通西域商道,地理位置至關重要。老成如李廣郅都,都未必敢言定能勝任,趙嘉連縣令都不曾做過,缺乏治理一方的經驗,當真能不負天子信任?
不提群臣如何想,趙嘉接旨時,整個人都有些懵,耳鼓嗡嗡作響,心跳猶如擂鼓。
“臣領旨,謝陛下隆恩。”
手捧聖旨,趙嘉聲音不自覺發緊。
這樣的感覺,遠甚於封侯之時。
畢竟封侯一事早就被透過口風,心中已有準備。升任朔方太守,成為邊疆大吏,委實不在趙嘉的計劃中,甚至想都未曾想過。
謝恩歸班之後,趙嘉心仍跳得飛快,腳下像踩著雲朵,一直落不到實處,很不踏實。
哪怕是對陣匈奴,陷入苦戰,他都沒有過這樣的感覺。
目光下意識逡巡,不期然對上魏悅,浸入那雙漆黑的眸子,趙嘉才漸漸找回冷靜,情緒開始變得平穩。
無論如何,既然接下聖旨,事情成為定局,就要肩負起職責。
未戰言敗是兵家大忌。
尚未做就擔憂做不到,同樣不符合他的性情。
事情無可更改,無妨拚上一把,看看他這個沒有為政經驗的太守,究竟能不能牧守一方,懾服諸鄰,建功立業,垂裕後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