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叔, 你也還小啊,比我隻大四歲而已呢, ”小妮道。
王安平一笑,他是看的多,看的多了,這心裡跟明鏡一般,誰對他好,誰對他不好,他都知道, 他雖遲鈍,可是在村裡的時候不得不遲鈍, 沒命沒運的人,要那麼聰慧, 是詛咒而不是福氣。可現在他不一樣了。
小妮還是磕巴的道:“表叔書讀的也快的很,會用很多成語了,真厲害。”
王安平紅了臉, 道:“跟表哥比, 我還差的遠著呢。”
才學兩個多月, 能學進這麼多, 真的已經很厲害了。小妮露出欽佩的眼神。
廳上, 一時竟有點沉默。
季老娘觀察完了季大牛,心裡嘔的慌,再去看大妮,大妮卻低著頭,也沒哭,隻是看著自己的手指。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季老娘心裡一堵,這個樣子, 也不哭不鬨,不像是沒主意的樣子。她心裡便是一慌。
隻怕是被家裡人說過了,所以,心裡莫非是已經有了決定了?!
這,這,還怎麼說。季老娘正準備叫一聲大妮說點什麼。
張融融看了她這樣,便說話了,笑道:“親家母不容易啊,拉扯大四個兒子,又是油坊的事又是兒女的親事張羅,還把家業給撐成這樣,不得不說一聲巾幗英雄,是季家的功臣,連我這樣沒用的,都不得不歎一聲,親家母是女中豪傑。”
季老娘一聽,眼淚就下來了,道:“親家姑奶奶真是說到我心裡去了,可不是嘛,家裡老的小的都叫人操心,裡裡外外的全是我一個人操持,他們就是算盤珠子,撥一粒動一粒,我這一生,算是沒在他季家了,也不敢擔什麼功臣不功臣的,隻要小輩們心疼心疼我,我就滿意了。”
“小輩們是該懂事,該心疼才是。”張融融笑道:“隻是他們少不更事,總是鬨騰,當老的也不得不多操點心了。隻是有句話,親家母也彆說我這個老寡婦是外人,有些話說了不中聽。”
張興柱道:“老姑隻管說,我們家除了我能說,誰敢說老姑是外人?!張家的地兒,我這個張家主還沒死呢。”
張融融笑道:“興柱就是孝順。隻是興柱孝順,我也不得不托大來管管興柱的家事,旁人隻說我外道,然而我卻不這麼認為,我是有我的心,一則我不是攪家的,不會仗著興柱孝順我,我就把家裡弄的風風雨雨的不得安寧,這是壞了心爛了肺,二則,我也不是那拿著雞毛當令箭的人,他心疼我,我也回報他,幫他治治家。”
季老娘聽她這樣說話,心中便是一凜,本來她一開口說她不容易,就有共情了,原來不是順著自個往下說,而是說她不容易,是為了堵她的嘴。
是告訴她,若論不容易,她這個姑奶奶更不容易。她先開了口,她便開不了口再說什麼容不容易的話了。這不是堵她話頭是什麼?!
又說托大,這是也排除了她再說家事外人不好乾涉的話頭。
這一位,高段位啊。
而且還是大著一個輩份,張興柱又開了口說不是外人,她要這是開了口,隻怕是直接被請出門去了。
這個老姑奶奶,是個人精,不是個省心的。
季老娘見過多少事,還沒見過這麼陰的軟話說著硬話的。一時心中一微凜。
“長輩有長輩的不容易,小輩也有小輩的委屈,卻不能用長輩的不容易,去要脅小輩們更委屈。他們有他們的人生,還長著呢,難道當長輩的非要違了他們的心意,作踐死他們,才叫儘孝了?俗話說的好,母慈才子孝,母慈可是放在前麵的啊……”張融融道。
季老娘哽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之前在家裡的事,她一句不提,隻說小輩委屈。這要是提之前的事,他們還能低個頭道歉,可她不這樣說啊。這都叫季老娘不知道怎麼回話了。
要是爭辯,豈不是成了母不慈了?!
張融融看著她的臉色變了又變,笑道:“我的事,想必親家母也聽說過,我與興柱雖是姑侄,卻勝似母子,他對我有孝心,我卻也要回報,不能隻顧著作踐他的孝心才是。早些年,我也吃了不少苦,如今也終於與真正的家人相聚了,也算是苦儘甘來。親家母想必也聽說過的,我生了三個孽障,卻隻認一個。母子是什麼呢?!母子是天生的血緣,然而有沒有緣份,卻不是先天就能注定的事情,母不慈,子不孝是理,子不孝,母不慈也是理。不怕親家母笑話,端午節前,二孽障還巴巴的來了縣城,我是連見都沒見。之前出村的時候,我是與他們說過,至黃泉都不見……親家母啊,非得把人逼到這份上才真正的後悔嗎?!何苦呢?!有些事,彆逼人太甚,不然,後悔莫及!”
這話是提醒季老娘,也是點一點季大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