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子風算是見識了啥叫運籌帷幄。哪些工作應當由哪個車間承擔,車間裡現有設備的能力如何、工人水平如何,在管之明的腦子裡都一清二楚。他挨個地報著各車間裡骨乾工人的名字,如數家珍。有些工人已經退休了,管之明便讓車間主任馬上派人去把他們請回來。還有一些工人因為各種原因調離了生產一線,管之明也要求廠裡把他們調回去應急。
古增超、饒書田等人此前在周衡麵前唧唧歪歪,說這個辦不到,那個有困難的,但在管之明麵前,他們老實得像一群孩子。這倒不是因為他們忌諱管之明的身份,而是因為他們那點小算盤根本就騙不過管之明。但凡他們說出什麼難處,管之明都能輕易地予以揭穿,在這樣一個領導麵前,誰敢玩什麼心眼呢?
各位車間主任都領了任務回去了,管之明端起麵前的水杯喝了一口。坐在一旁的吳偉欽馬上親自拎起熱水瓶,走上前去,給管之明的杯子裡續了點水。管之明象征性地用手扶了扶杯子,笑著說道:“吳廠長,真不好意思,剛才我有點越俎代庖了吧?”
“哪裡哪裡,我應當感謝管廠長才是。我初來乍到,對廠子裡的情況還不熟悉,突然接到這麼緊急的任務,還真有點拿不下來呢,多虧了管廠長來幫忙……”吳偉欽說道。
剛才那會,看著管之明對車間主任們發號施令,而車間主任們都唯唯諾諾不敢違抗,吳偉欽心裡的確是有些酸意的。要知道,他才是分管生產的副廠長,管之明不過是一個階下囚而已,現在居然搶了他的風頭。
可他酸歸酸,也明白管之明是在幫他。管之明能夠做到的事情,他至少現在是做不到的,這其中有不熟悉臨一機情況的緣故,也有自身能力不及管之明的成分。管之明落馬之前,在臨一機當了多年的生產副廠長,而吳偉欽當時僅僅是鴻北重機的生產處長而已,與管之明是差著一格的,不服不行。
管之明擺擺手,說:“吳廠長,我現在是個勞改犯,你就彆叫我管廠長了。如果不介意的話,你就稱我一句老管吧。對了,周廠長,這段時間我肯定還得到車間裡去現場指揮,你最好交代一下,讓大家彆叫我管廠長,叫句老管就好。管廠長這個稱呼,我現在真有點受不起,傳出去對廠子也不好。”
“這……”周衡想了想,點點頭說:“也好,那我就讓樊主任去交代一下,讓大家都稱你一句老管吧。不過,老管,廠裡既然把你請回來,你就不要顧忌自己的身份。生產管理這種事情,講究的是令行禁止,如果有誰拿你的身份說話,不服從調配,廠裡是不會放過他的。”
對管之明的稱呼,的確是個敏感問題。在私底下的場合裡,大家稱管之明一句管廠長,屬於照顧他的麵子,給他一份尊重。但到了正式場合,尤其是在普通職工麵前,如果大家還是一口一個管廠長地稱呼他,就有些不合適了,這相當於是否定了組織上對管之明的處理,在職工中也容易引發議論。這年頭,心理肮臟的人多得很,誰知道有沒有人拿這一點來生事呢?
管之明也是當了多年領導的人,自然懂得這個規矩,所以會主動提出來讓大家改稱呼。周衡其實也想到這一點了,隻是沒一個合適的機會來提。現在管之明自己提出來了,他自然也就順水推舟,接受了管之明的要求。
管之明說:“周廠長,我畢竟是下了台的人,而且現在還是這樣一個身份,車間裡如果有人不服,我還真拿他們沒什麼辦法。我想,廠裡能不能安排一個中層乾部跟著我,如果有什麼事情,我沒資格說的,可以讓他來說。”
周衡用手一指坐在角落裡的唐子風,說:“這很簡單,就讓小唐跟著你吧。小唐是學文科的,技術上是個門外漢,老管你正好教教他,讓他多少能學點東西。”
“沒問題!”唐子風趕緊起身表態,又向管之明說:“管廠長,那我也就冒昧地改口稱你一句老管了。這些天,我就負責給你當跟班,有什麼事情你就隨時吩咐我好了。”
管之明淡淡地說:“唐助理客氣了,我哪有資格吩咐唐助理做什麼。”
唐子風說:“完全有資格的,在你麵前,我就是一個小學生而已。對了,老管,既然大家都改了稱呼,你以後就叫我一句小唐好了。你這個資曆,稱我一句唐助理,我可真擔當不起。”
管之明點點頭,說:“也罷,我這麼大歲數了,就稱你一句小唐吧。這樣吧,小唐,咱們也彆耽擱了,現在就到車間去。對了,秦總工,技術處這邊也要安排幾個人跟我們一起去。工藝方麵的問題,我準備到車間找一些老工人一起商討一下,能改進的地方就馬上改進,這需要工藝科派人配合。”
“沒問題,我馬上安排。”秦仲年應道。
周衡關心地問道:“老管,你剛從南梧過來,坐了這麼久的車,身體能不能扛得住?要不,你今天就先休息一天,明天再去車間吧?”
管之明微微一笑,說:“這算個啥,過去趕任務的時候,我在車間裡一呆半個月也是尋常的事情。車間的工藝流程調整要儘早,誰讓你們定下的工期這麼緊,能趕一天就趕一天吧。”
“也好。”周衡知道管之明的話是對的,總共也就是30天的工期,每一天都是非常寶貴的,現在真不是客氣的時候。
“這樣吧,老管,你先和小唐到車間去。我這邊安排一些其他的工作,回頭也會到車間去看看。今天晚上,我讓小食堂安排一下,也不說是接風啥的,大家在一起聚聚,喝兩杯,你看如何?”周衡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