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明元無語了。這個小年輕說話也是夠直接的,照常理,他怎麼也得講點大道理,比如事關企業榮辱、國家興衰之類的,結果他卻把這事解釋成事關周衡和他自己的前途。這種話如果傳到上級領導那裡去,怎麼也算是思想觀念有問題吧?
但恰恰是這樣的一個回答,讓鄭明元對臨一機增加了好幾分的信心。企業是國家的,企業搞得好不好,與廠領導當然有些關係,但也僅僅是有些關係而已。這些年國企大麵積虧損,很多企業甚至直接破產了,但廠領導換個地方還能當領導,級彆不變,所以大家對企業裡的事情並不會太上心。正常的管理當然是要做的,但如果太麻煩,或者會得罪人,企業領導可能就懈怠了,人生苦短,何必讓自己這麼累呢?
鄭明元自忖是個有事業心的廠領導,對於西重的興衰還是比較在乎的。但涉及到一些重大決策的時候,他難免還是要看看其他廠領導的態度,輕易不會為了廠裡的利益而去得罪同僚。比如說采購重鏜這件事,大多數人傾向於買外國的,少數人覺得買國產的也不錯,但後者就不會強烈反對前者的意見,說到底,還是事不關己。
唐子風說周衡和他自己都沒有退路了,這話就說得很直白了。關於二局派周衡去臨一機的前後經過,鄭明元也是有所耳聞的。周衡當了十多年的處長,兢兢業業,在部領導那裡頗有一些好印象。這一次去臨一機當廠長,如果乾得出色,那自然是好上加好,級彆問題就解決了。但如果乾砸了,臨一機沒有起色,他原來的好名聲就會受到連累,沒準到退休連個副局待遇都混不上。
換成其他人,應當是不會接臨一機這個爛攤子的。現在全國機床市場普遍低迷,虧損麵達到八成以上,臨一機又是在領導層集體落馬的情況下換將的,重振雄風的難度非常大。周衡本可以留在部裡熬資曆,等著退休,接這樣一件事,純粹就是得不償失的。
但周衡卻毫不遲疑地接受了這個任命,這本身就反映出他的一種決心。既然他已經到了沒有退路的境地,那麼采取一些大刀闊斧的舉動,就是在所難免的。這也就解釋了為什麼臨一機會推出這樣一套驚世駭俗的售後服務政策。
接下來,唐子風把周衡到任之後的所作所為,向鄭明元等人做了一個介紹。聽說周衡上任伊始就賣掉了奔馳車,用賣車所得報銷了退休職工的醫藥費,鄭明元不禁搖頭感歎,說周衡的確是寶刀不老,憑著這樣一股精神,臨一機翻身有望。
“鄭廠長,既然西重原來曾經打算從臨一機訂購這台重鏜,就說明西重對臨一機的技術還是有信心的。我們的重鏜比進口重鏜便宜1/3以上,而且承諾良好的售後服務政策,西重是不是可以重新考慮一下我們呢?”唐子風介紹完臨一機的情況,向鄭明元問道。
鄭明元搖搖頭,說:“小唐,我和你們的周廠長也是多年的老朋友了。周廠長現在有難處,我伸手拉一把,也是份內的事情。但采購一台重鏜畢竟是一件大事,光憑價格和售後服務這兩條,我恐怕很難說服其他的廠領導。”
“我們還需要做什麼呢?還請鄭廠長指點。”唐子風說。
鄭明元說:“我們所以想采購國外的機床,不外乎兩點。第一,是國外的機床性能更好;第二,是國外的機床質量有保障。你們如果能夠在這兩點上說服我,我就有話去向廠務會交代了。”
唐子風沉吟片刻,緩緩地說道:“質量方麵,我現在打什麼包票也都不算數,隻能是讓事實說話。不過,我們可以和西重簽一個質量保障協議,類似於賣家電的企業那種‘一年包換、三年保修’之類,如果出現質量故障,我們不僅承諾快速修複,還可以向西重做出一些賠償,鄭廠長覺得如何?”
鄭明元點點頭:“如果是這樣,我們倒也可以接受。說真的,我們買的一些國產設備,出了故障對方連句道歉都沒有,這也是我們不願意用國產設備的原因之一。”
“至於說到性能方麵……”唐子風接著剛才的話說,說到這,他轉頭去看韓偉昌,說:“老韓,你覺得我們可以怎麼做?”
韓偉昌想了想,說:“這個也好辦。西重準備從國外進口的重鏜,有哪些性能指標,請祝處長這邊列個單子給我們,我們就照著這些指標進行設計。等設計圖紙出來,請西重的同誌審核一下,如果覺得我們的設計能夠滿足西重的要求,我們再正式簽約。如果有哪些地方不滿意,我們可以在這個基礎上進行修改,直到西重滿意為止。唐助理,你看這樣可以不可以?”
唐子風接過話頭,對鄭明元說:“鄭廠長,剛才韓工說的,就是我們的承諾。西重有什麼要求,可以向我們提出來,我們照著西重的要求進行設計。如果我們無法實現西重的這些要求,當然就不敢染指這台重鏜了。”
“你們設計一台重鏜,需要多少時間?”鄭明元問。
這個問題依然是唐子風回答不了的,韓偉昌咬了咬牙,說道:“3個月吧,……嗯,這隻是我的估計,具體的時間,還得請示我們秦總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