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對手(1 / 2)

() 林厭抽完一根煙的時候, 車到了,她拉開車門上車,從後視鏡裡瞥見身後不遠處的一輛車也發動了引擎。

“小姐,去哪?”

林厭係好安全帶:“暫時沒想好, 隨便開吧師傅”

等在城中繞過幾個圈子之後,那輛車還在身後窮追不舍, 他跟蹤的方式很巧妙, 距離隔得很遠, 但總能在她即將消失的時候追上來。

林厭唇角微勾, 有意思。

“師傅,去市公安局”

天還沒亮, 市局門口就蹲守了一大堆媒體記者,她甫一從車上下來就被包圍了, 各式各樣的長.槍短炮杵到了身前。

“林小姐,林小姐, 聽說這個案子也是您做的鑒定”

“林小姐, 凶手是死者的丈夫還是另有其人?”

“聽說死者私生活混亂,和江城市一中的校長糾纏不清,這是否是凶手殺人的理由?”

她不置一詞, 伸手撥開一條路, 有人在身後窮追不舍:“林小姐,林小姐,說說這個案子吧……”

追到大廳的時候被趕來的民警阻攔住了,她得已成功脫身, 張金海正在接待檢察院派來的人見她回來頓時眉梢一喜,熱情地打了個招呼。

“喲,林法醫回來了,案子怎麼樣了?”

林厭不鹹不淡應了:“啊,估計沒戲”

張金海一拍大腿站了起來愁容滿麵:“唉,我就說嘛,這次弄的,這叫什麼事,就算找到了證據也未必能……”

在檢察官麵前他那後半句話又咽了回去,見林厭臉色不怎麼好看的樣子,趕著獻殷勤:“回來了就好,回來了就好,林法醫這次也辛苦了,去休息吧”

等的就是他這句話。

林厭略一頷首:“成,我去睡會兒,今天有案子讓上彆的法醫上吧”

等她走後,張金海又坐了下來和幾位檢察官侃侃而談:“這就是我們市局新招的林厭,林法醫,我看也不像外界傳的那麼不近人情嘛……”

濕衣服穿在身上難受,林厭邊走邊把外套脫了拿在手裡,餘光不著痕跡往身後瞥去。

那跟著她的小尾巴消失了。

市公安局的走廊裡人來人往。

她推開值班室的門走了進去,把外套甩在沙發上,人往鐵架子床上一摔,開始養精蓄銳。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值班室陸續又有人進出拿東西,林厭睡得很沉,她是真的累,已經很久沒有這麼高強度地工作過了。

直到清晨第一縷光線透過窗簾的縫隙灑在了床上,林厭睜開了眼睛,倦意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神色清明。

“在江城市一中被害女老師案中昨日被拘留的死者丈夫孫向明,其律師已提起上訴,或因證據不足而於今晨釋放,江城市電視台為您現場報道”

屋內沒拉窗簾,依舊是漆黑一片,電視還開著,女主持人的嘴喋喋不休,畫麵一轉,拍到了孫向明在其父母和律師的護送下往出來走,還朝圍觀的媒體記者社會群眾們鞠了個躬。

“謝謝大家的關心,我覺得我們應該多多理解並支持警方的工作,畢竟,他們也是為了破案,還我妻子一個清白”

他說到這裡眼眶又紅了,眾目睽睽之下揩著眼淚,聲音哽咽,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隻好擺手示意媒體不要再拍了。

隨後,他跟著父母上了一輛出租車,消失在公眾的視線裡。

“砰”地一聲,遙控器飛了出去砸中電視屏幕,嘈雜的聲音中斷,世界恢複了一片死寂。

電視機麵前坐著的人咬牙切齒,用手揪著自己的頭發,從喉嚨深處發出了嘶吼,那向來清秀的麵容逐漸變得陰鶩和扭曲。

大清早的市局是最忙碌的時候,往來穿梭的工作人員,腳步匆忙的刑警,以及來辦事的普通群眾。

再加上出了孫向明這事,應付媒體應付檢察院的問責,更是焦頭爛額了。

馮局在辦公室裡來回踱著步:“還是得派幾個人去監視他,絕不允許他離開江城市一步,社會輿論妄想乾涉司法正義,可笑!”

他說這話的時候難免讓人想到多年前江城市警界流傳的傳說。

“鐵肩擔道義,丹心築警魂”這是他上任江城市公安局局長時趙俊峰送他的座右銘。

彆看他現在年紀大了,身材發福了,身手也不如從前了,可年輕時也是跨省抓過毒販,邊境鬥過歹徒,生死一瞬解救過人質,甚至在一場搗毀製毒窩點的戰鬥中挨了一槍還死死抱住製毒頭子的大腿直到增援部隊趕來。

馮建國一戰成名,才有了後來的步步高升。

這些年來他不再上一線摸爬滾打,脾氣日漸收斂,說這話的時候不怒自威的氣場讓小警員渾身一震,立馬站直了敬了個禮,中氣十足喝道:“是,局長,保證完成任務,絕不讓孫向明離開我們的視線一步!”

他轉身欲走,馮局卻又轉過身來問道:“宋餘杭人呢?”

小警員愣了一下答道:“應該在回來的路上了吧”

看著馮局的臉色,小警員心有戚戚地替他掩上了門,心想:宋隊這次可是大難臨頭了,少說也得挨個處分吧。

他正想得入神,不小心撞到了走廊上乾活的清潔工,掃把掉在了地上。

他俯身撿起來還給人家:“不好意思”

清潔工戴著統一的帽子和口罩,佝僂著腰,看上去年紀有些大了,嗓音也分外低啞些。

“沒事”

說罷,又繼續沿著瓷磚線清掃過道裡的灰塵。

警員抱著文件夾繼續往前走,突然覺得有哪裡不對,這個清潔工好麵生,新來的嗎?

他轉過身去看,走廊裡空無一人,頓時驚出了一身雞皮疙瘩,暗罵一聲:媽的,大白天見鬼了。

宋餘杭靠在車門上,血順著指尖往下淌,手指被垃圾堆裡的廢舊玻璃渣割得血肉模糊,方辛拿了一包紙巾過來想替她捂上。

宋餘杭不著痕跡避開:“沒事,一點小傷,告訴兄弟們,收工了”

雨倒是停了,可天色還是昏暗,片狀雲壓得很低,看上去倒像是在醞釀一場更大的暴風雨。

一夜未眠,宋餘杭眼裡都是血絲,頭發也亂糟糟的,衣服上都是垃圾味兒。其他人也都一樣,上了車就癱在座椅上沒人說話,氣氛凝滯而低沉,不一會兒就鼾聲四起。

段城嗬欠連天,強吊著一點精神在開車,宋餘杭靠在椅背上,緊繃的唇角鬆懈下去,臉色是熬夜過後的青白,到底不是鐵打的人,這個時候才流露出一絲疲憊來。

這車上的每個人都身心俱疲,她也不例外,以至於向來清晰流暢的思維也有些恍惚了起來。

一會是死者丁雪的臉。

一會是孫向明隔著鐵門衝她毛骨悚然地笑。

場景一轉,漫山遍野的白,她似身在蘆葦叢裡,手指輕輕拂過蘆花,風吹上天盤旋著落在她的眉梢。

她聽見有人悠悠道:“他買不起鑽戒,我送你啊”

另一個熟悉的女聲道:“不必,林法醫的話,易拉罐環我都不想要”

她在睡夢中皺起了眉頭,循著那聲音過去,卻又跌入了一片冰冷的沼澤裡。

她們如野獸般對視,恨不得撲上去擰斷對方的脖子。

“既然天地不仁,那我替天行道,又有何不可?”

替天行道。

替誰,行何方道?

宋餘杭咀嚼著這幾個字,直覺得有一道閃電劈開了混沌,猛地坐了起來,外套從身上滑落,神色變幻莫定。

“段城,換路線,不回市局了,直接去孫向明家!”

段城上下眼皮正在打架,被她這一嗓子驚地三魂去了七魄,結結巴巴地:“怎……怎麼了宋隊?”

“這個案子還沒結束,快點,再晚就來不及了!”

宋餘杭七手八腳從兜裡摸出手機,開始給孫家附近蹲守的外勤打電話。

就在剛剛醍醐灌頂的那一刹那,她想明白了更多的事。

她和林厭第一次去學校了解情況的時候,李詩平追著林厭問丁雪的死因,根本不是出於好奇,而是出於對另一個人的關心。

她又想起那次去李家的時候,她牆上掛了很多獎狀,全是教學競賽的冠軍。

宋餘杭隨口一問:“您是教化學的啊?”

李詩平抿了一口咖啡:“對,從初中起就對這方麵很感興趣吧,本來想當科學家的,誰知道陰差陽錯當了老師”

一個教化學的人辦公室裡為什麼會有那麼多英文原著。

答案不言而喻了。

還有櫥窗裡過分乾淨的照片。

以及那枚戒指,“s”可以是宋,可以是孫,當然也可以是“詩”!

林厭注意到的細節她未必沒有留意到,那麼究竟是什麼遮蔽了她的視線呢?

是不願意相信世上還有這樣的感情存在,還是……

一想到這裡,她隻覺得有一股隱秘的恐懼竄上了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