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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餘杭解了手銬, 和幾個隊友合力把人抱了上來,林厭撲進她懷裡,把下巴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微微闔上了眼睛。

腳踏實地的感覺真好。

宋餘杭攬緊了她, 輕輕拍著她的後背,臉上的淚痕還未褪去, 唇角就泛起了笑意, 滿心都是失而複得的歡喜, 要不是有旁人在, 早就吻她了。

兩個人抱的太久了,以至於旁邊圍觀的刑警都把目光投了過來, 林厭略有些不好意思,微微鬆開了她, 剛想開口說話,就咳了兩聲。

宋餘杭的臉色變了。

林厭摸到自己唇角溢出了大量血液, 她拿手背抹了抹, 勉強笑道:“沒……沒事……”

話音未落,眼前就是一黑。

宋餘杭打橫一把把人抱了起來就往外跑。

那一天對於江城市公安局全體公安乾警來說都是一個難忘的日子,不僅是因為他們破獲了橫跨數十年曲折離奇的“白鯨案”, 不僅是因為張金海的犧牲, 不僅是因為凶手的死亡和背後的故事。每個人都好像從這場雨裡讀懂了些什麼,然後重獲新生。

那一天不光是對於段城,對於技偵的每一個人,都是這樣的意義。

後來的段城從業數十年, 和林厭一樣也成了經驗豐富,有勇有謀的法醫,但他回想起那一天,包括張金海的犧牲,包括這場雨都變得模糊了,他能想起的,隻有這個瞬間。

宋餘杭抱著林厭往過來跑,兩個人都身負重傷,她的腿在流血,每跑一步踩在積水裡,濺起的水花都變成了淡紅色。

林厭的手臂垂落了下來,頭抵在她的胸前,臉色蒼白如紙,鮮血順著指尖往下來淌,整個人了無生氣,像一具精致又沒有活氣的瓷娃娃。

天地萬籟俱寂,就連警車的鳴笛聲都黯淡了下去,她們的身後是逐漸放晴的天色,東方露出了魚肚白。

而向來冷靜的人失了從容和淡定,她的哭聲甚至蓋過了周遭喧囂鳴笛的救護車聲。

“救……救救她……醫生!醫生!”

幾個穿著白大褂的醫生撲了上去,技偵一幫子人也呼啦啦圍了上去。

“林法醫,林法醫,醒醒!”

可是任憑他們怎麼喊,躺在擔架上的人也沒有一絲回應。

宋餘杭的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一般往下落。

警戒線外圍唰地一下停了一輛豪車,林舸拉開車門就跳了下來,徑直甩開幾個前來拉他的刑警衝進了包圍圈裡。

看到躺在擔架上渾身是血,人事不省的林厭時,堂堂七尺男兒也微微紅了眼眶,顫抖著去摸她的臉:“林厭……厭厭……哥來了……你……你看看我呀……”

“彆……彆碰她……彆碰她……”宋餘杭還尚未從危機中解脫出來,那雙眸子是赤紅的,隻要看見不是穿白大褂的人去碰林厭,就下意識地撲了上去,用身體護住她。

林舸一怔,被幾個刑警拉了起來,宋餘杭則和林厭一起被送上了救護車開往醫院。

***

醫生推著輪床在前麵跑,宋餘杭一瘸一拐跟在後麵追:“醫生,醫生,你救救她,救救她,救救她啊……”

“放心吧,我們會儘力的。”

搶救室的門關上了,燈亮了起來,宋餘杭被隔絕在外。

她還想往進去衝,被方辛和段城攔了下來:“宋隊,宋隊,林姐會沒事的……”

幾個人想把她往病床上拖,宋餘杭掙紮起來,幾個男醫生都按不住,段城被搡到了一邊,方辛一把把人扶穩了。

“沒事吧?”

“沒事。”

段城拍了拍她的手,又上去拉宋餘杭。

宋餘杭已經撲到了搶救室門跟前,踮起腳尖往裡望。

“林厭沒出來之前我哪也不去……哪也不去……”

她嘴裡振振有詞,搶救室的門唰地一下被拉開了,醫生摘下了口罩,神色焦急:“你們誰是家屬?”

幾個人麵麵相覷,宋餘杭一把拽住了對方的袖子:“我……我是她朋友……她是警察……警察……你救救她……救救她!”

醫生把她的手扒拉下去:“你就是她的領導也沒用,格林巴利綜合征,外加合並內外傷感染,已經多器官衰竭休克了!快去找家屬簽手術知情同意書我們才好做手術!”

這一連串醫療專業術語把宋餘杭打得暈頭轉向的。

格……格什麼綜合征?

她怎麼從未聽她提過?

宋餘杭踉蹌退後兩步,又一把拽住了醫生的領口把人提了起來摁在牆上:“我不管!不管!你給我救她!救她!”

“宋隊,宋隊!”幾個人七手八腳撲過來攔她,生怕她下一刻就動手了。

林舸氣喘籲籲從走廊儘頭跑了過來:“我……我來簽!”

宋餘杭從地上爬起來,還沒站穩就是一陣天旋地轉,眼前一黑,徹底暈了過去。

又是一陣兵荒馬亂,馮建國和宋媽媽也趕到了醫院,兩間手術室的燈同時亮了起來。

宋媽媽坐在走廊上焦急難耐,抹著眼淚,細看去整個身體都在微微顫抖。

季景行得到消息,把孩子送去學校就連忙趕了過來,蹲在地上握住了她的手,輕聲安慰她:“媽……沒事啊……餘杭一定會沒事的……”

林舸也在走廊儘頭焦急地轉來轉去,他想抽煙看見牆上貼著的禁煙標誌又給收了回去,揉成一團扔進了垃圾桶裡。

宋媽媽往過去一望,頓時站了起來:“林……是林舸嗎?你怎麼也在這兒?”

林舸回過神來,對著老人微微點了一下頭,也衝季景行略微頷首表示打過招呼。

他指指旁邊的手術室,笑容有些勉強:“我妹妹。”

老人恍然大悟,臉上就溢出了難過的神色:“希望她們都平安。”

“會的。”林舸點點頭,見老人還顫顫巍巍地站著,又過來扶著人坐下了。

“您坐,我聽她們局長說了,宋警官傷的輕些,應該很快就能出來了。”

他話音剛落,隔壁手術室門開了,醫生跑出來:“誰是林厭的家屬?過來簽一下字。”

“我是,我是。”林舸趕緊跑了過去:“簽什麼字,我簽。”

“病危通知書。”

林舸頓時眼前一黑,天旋地轉的。

醫生還在催促:“快簽吧,她這個病很麻煩,現在就是止不住血,需要大量輸血,你趕緊簽,簽了我們好從血庫調血。”

林舸深吸了好大一口氣,顫抖著拿起筆,歪歪扭扭地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宋媽媽看著那邊的情況,也有些提心吊膽的:“怎麼傷的這麼重啊,聽說比餘杭還小三歲,也太可憐了……”

季景行輕輕替她捏著胳膊腿緩解著老人的緊張:“媽,您擔心自個都來不及怎麼還惦記上彆人了呢?”

宋媽媽回過神來壓低了聲音道:“沒跟你說過啊,哦,對,你應該沒見過,那個就是餘杭的相親對象,要是能成,他妹妹不就是……”

季景行笑了,“哎喲”一聲往老人身上靠,因為她這逗趣的話,緊張的氛圍一下子就被衝淡了。

“媽,這八字都還沒一撇的事呢,您這麼早就開始擔心起了餘杭的妯娌關係了啊。”

宋媽媽拍著她的手長歎了一聲道:“唉,我不擔心行嗎?她表麵上看起來和誰都能處的來,實際上獨的很,她哥又走了,也就和我,和你,能說的上話,還是希望她能多幾個朋友,兄弟姐妹的。”

兩個人說著話,電梯門開了,走廊上湧進來一批西裝革履的精英人士,簇擁著為首坐在輪椅上的老人,以及推著輪椅的年輕貌美的女人,風一樣掠過了她們身邊,帶來了陣陣刺鼻的香水味,直奔林舸而去。

林又元杵著拐杖,坐在輪椅上,語氣波瀾不驚的:“怎麼樣了?”

林舸搖頭,麵色黯然:“還在搶救,剛下了病危……”

他話還未說完,跟在林又元身後的幾個中年人就竊竊私語了起來。

“小姐怎麼突然就病危了呢?”

“那她名下的子公司……”

“林總,還是得早做打算才是啊。”

有人勸道。

林舸臉上一閃而過了一絲怒色,而那女人則是快意地笑了起來:“哎喲,人還沒死呢,你們這麼激動乾嘛?就算是……總經理的位置也輪不到你們呀。”

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暗恨:怎麼還沒動靜。

林又元擺手,止住了話頭,抬眼問一旁跟著的醫院科主任:“什麼病?”

“格林巴利綜合症。”

林又元皺了一下眉頭,顯然是沒聽懂。

科主任又點頭哈腰地跟他解釋:“是一種由免疫係統損傷而引起的神經性疾病,再加上林小姐又受了槍傷,因此血很難止住……”

他抬眼小心翼翼端詳著林又元越來越難看的臉色,斟酌著用詞:“不過我們已經調集了本院全部骨乾醫療力量,全力搶救林小姐,相信林小姐一定會吉人天相,吉人天相的……”

他抹了抹額上的虛汗,這話說的自己都沒底氣。

林又元把玩著自己拇指上的玉扳指,神色晦暗不明。

“她什麼時候得的病?”

這話顯然是在問林舸了,林舸一怔,抹了一把臉:“我也不知道……”

林又元逐漸抿緊了唇角:“荒唐!”

他說罷,自己推動著輪椅扭頭就走,林舸追了兩步,那一大幫子人又呼啦一下圍了上去,仿佛隻是來醫院走個過場看看林厭死沒死,連耐心等手術結束都不願等。

“林叔……”林舸追到了電梯前,電梯門關上了,飛速下滑著,他的手頹然地垂落了下來。

林厭四歲時,他生了一場大病,日夜躺在醫院裡,林媽媽徹夜看護著,替他換洗衣服,給他吃飯喂食,陪他玩,給他講故事解悶兒。

小小的林厭就躲在門背後看。

林媽媽揮手讓人進來,替她把瘋跑了一天額頭的汗拿帕子擦乾淨。

那時候的林厭剛到林舸家不過一年,還不大愛說話,不過他們都很喜歡這個有點悶的小妹妹就是了。

林舸坐在床上,頭上還纏著退燒的帕子,逗她:“怎麼了,林厭,不開心嗎?等哥好了陪你玩。”

林厭拿純潔無瑕的大眼睛看他:“哥,生病了爸爸媽媽就會陪你嗎?”

林媽媽臉上的笑容淡了去,她不知道怎麼回答這個問題,林厭已推開她的手跑了出去,等管家找到人的時候,朔九寒冬裡,林厭站在澆花用的水龍頭下淋成了落湯雞。

次日,她如願以償發起了高燒,可是林又元依舊沒來看她。

這次也不例外,其實林厭要是能醒過來,最想看見的,不是他這個哥哥,而是父親吧。

有人要上電梯,林舸讓開,倒回去走,經過長椅上坐著的二人時,略微點了一下頭。

宋媽媽站了起來,看他滿臉憔悴,眼眶通紅,胡子拉碴的,剛剛走廊上的一幕她們都聽見看見了,因此即使素未謀麵,宋媽媽還是有些心疼這個躺在裡麵生死未卜的小姑娘。

“林舸,你彆擔心啊,會沒事的。”

這時候旁人的一句安慰就足以讓他熱淚盈眶了,林舸勉強笑了一下:“嗯,謝謝宋姨,宋小姐也會沒事的。”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爺聽見了他的話,手術室的門唰地一下打開了。

幾個醫生推著輪床走了出來,宋媽媽和季景行迎了上去:“怎麼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