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雪夜(1 / 2)

() 審訊室。

因為隻是例行詢問, 坐在對麵的人沒戴手銬,甚至還給他倒了一杯水。

宋餘杭拉開椅子坐下,林厭和鄭成睿在外麵盯著屏幕上的監控。

陪同詢問的辦案人員翻開了筆錄:“昨天淩晨四點到五點之間你在哪?”

對麵坐著的人穿黑色皮衣,脖子上掛了個大金鏈子, 手上也戴著金戒指,生怕彆人不知道他是個暴發戶一樣, 一邊抖著腿一邊答。

“在rain酒吧喝酒, 怎麼了?”

宋餘杭遞過去了一張照片, 是高強:“這個人認識嗎?”

金鏈子暴發戶抽著煙瞥了一眼, “嗐”了一聲:“認識,這不就是那個欠債不還的嗎?”

宋餘杭不動聲色看著他:“知道他欠債不還, 還跟他一起喝酒?”

金鏈子嘿嘿笑了兩聲,把雪茄摁熄在了煙灰缸裡:“沒有哪條法律規定不能和欠債的人一起喝酒吧?再說了, 警官,您是不了解那小子, 他雖然落魄了, 可是到底是大公司的二公子,家底厚著呢,扣扣搜搜, 怎麼也能摳出一點來, 您說是不是?”

辦案人員繼續問:“他欠了你多少錢?”

金鏈子皺眉算了算:“前前後後算上利息,得有十來萬吧。”

“什麼時候開始向你借錢的?”

“就他家出事那會兒。”抽了煙口乾,金鏈子靠在座椅裡,把一次性紙杯裡的水喝乾淨了, 又叫人給倒上。

“再來一杯,再來一杯,泡上茶。”

陪同的刑警看了宋餘杭一眼,宋餘杭點頭,他拿著紙杯出去了。

不一會兒,熱氣騰騰的茶葉水送到了手邊。

宋餘杭把玩著手裡的鋼筆,淡淡道:“你的錢可能要不回來了,他死了。”

對麵的人一口水還沒咽下去,“噗嗤”一聲全噴了出來。

“咳咳咳……媽的……不是吧?紙巾,紙巾,老子的皮衣……”金鏈子一邊說著,扯了紙巾擦著自己身上的水。

對麵兩個人都在看著他,他又有一絲警覺地抬起了頭。

“你們今天叫我來,不會是懷疑我殺的吧!”金鏈子舉起了雙指,對天發誓。

“天地良心啊警官,昨晚他走後我還在rain和一幫朋友喝酒,一直喝到了天快亮,根本就沒出去過!不信你們去查監控查監控。”

酒吧的監控視頻他們早就拿到了,高強確實是一個人進來一個人出去的,要是有尾隨的話,他現在也就不會坐在這裡抽煙還喝茶水了,早就銀手鐲伺候了。

宋餘杭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一下唇角:“和你們一起喝酒的還有誰?把姓名和電話都寫下來,喝了多少還記得嗎?期間有沒有勸酒行為?”

辦案人員起身把紙筆遞了過去,金鏈子搖頭:“喝了多少記不得了,勸酒?沒有吧,那小子猛的跟什麼一樣,八輩子沒喝酒似的,把我們好幾個人都喝趴下了。”

另一間審訊室裡,坐著的同樣是那晚的當事人,也是差不多的說辭。

林厭捧著一杯咖啡靠在桌上看著大屏幕,若有所思。

鐵門咣當一聲打開了,金鏈子男抖擻衣服走了出來,路過林厭的時候往她身上瞅了兩眼,宋餘杭也緊隨其後出來了,不著痕跡擋住那男的視線。

“最近不要離境,有情況我們會隨時找你的。”

“好好好。”金鏈子男無所謂地聳聳肩,一出來就又想抽煙,從兜裡掏了一根雪茄點上:“嘿,你們這局子裡美女還挺多。”

壓根沒人理他,一個小刑警過來帶他出去。

最後一眼是剛剛審他的那個女警摟住了林厭的腰,護著她往反方向走去,不是兄弟姐妹之間的攬肩膀勾手臂,而是直接上手摟腰,無聲地宣告了主權。

金鏈子摸了摸鼻子,大搖大擺往出去走。

***

宋餘杭開車送她回家,林厭剛喝了一杯咖啡,覺得這神也沒提到哪去,還是有些懨懨欲睡的。

她掩唇打了個嗬欠問:“你覺得他的嫌疑能洗清嗎?”

“目前來看沒有什麼疑點,時間,證詞,監控視頻都對的上。”

等紅綠燈的間隙,宋餘杭捏了捏她的手:“彆在車上睡,一會著涼了。”

林厭望著窗外,霓虹流淌過眼底,略有一絲寂寥:“高強死了挺好的,活著也未必能判死刑,所有傷害過彆人的人都應該付出代價。”

宋餘杭不和她討論這個問題,感情裡她更偏向於林厭的看法,然而她的職業和身份擺在那裡,就意味著她不可能感情用事。

法律麵前人人平等,並不會因為你從前是個好人而網開一麵,更不會因為你是個壞人而落井下石,更何況“好”與“壞”的邊界本來就是主觀且模糊的,世界從來就不是非黑即白的。

它是一道精致的灰。

紅燈變綠,宋餘杭踩下油門:“也許真的就隻是一場意外吧,我還是願意相信,善惡到頭終有報。”

走出市局門口的金鏈子很快混入了人群裡,他借著路邊停放著的車輛的後視鏡往後瞥了一眼,發現有幾個穿著普通的便衣在跟著他。

他加快了速度,過了紅綠燈,剛踏上對麵馬路的時候,綠燈變紅了,車流把那幾個便衣阻在了身後。

金鏈子拐過幾條小巷,徹底消失在了便衣的視野裡。

街邊的電話亭裡,他撥下了號碼盤,很快就被人接通了。

“喂?”他略略有些氣喘:“我被人盯上了。”

那邊的聲音卻是四平八穩,絲毫不亂的。

“放心吧,讓他們跟,現在條子辦案都講究輕口供重證據,跟幾天抓不到把柄他們自然就放棄了。”

不過,讓他有些意外的是,在沒有任何指紋證據支持的情況下,她們居然也堅持查了下去,還以為林厭會對高強恨之入骨呢。

那邊似乎輕輕笑了一下。

金鏈子男人咽著口水:“那我……”

“你現在出去,這幾天該吃吃該喝喝,平時怎麼樣還怎麼樣,刻意躲起來反倒惹人懷疑。”

金鏈子男點了點頭,捂緊了聽筒:“還有……她們似乎真的在一起了。”

那邊沉默了三秒,男人仰起頭,把紅酒一飲而儘了。

“我知道了。”

林厭家門口。

宋餘杭解了安全帶:“你什麼時候打電話給林舸約他出來吃飯啊?”

林厭看一眼腕表:“現在吧,才九點多,估計還沒睡呢。”

正好剛剛和宋餘杭那啥有些話也沒來得及問清楚。

“行,開免提吧,我不說話。”

林厭“嘖”了一聲:“是不是也要審審我啊?”

“有道理,床上審吧。”

林厭一挎包就甩了過去:“說你胖你還喘上了呢。”

正巧電話接通了,宋餘杭看著她清了清嗓子,按下了免提。

“喂,林舸,是我,明天有空嗎?我去看看嬸娘,順便一起吃個飯吧。”

林舸的嗓音有點啞:“沒事,你彆跑一趟了,她現在住無菌艙,周五才能回家呢,到時候家裡見吧。”

林厭想了想,看了宋餘杭一眼:“行,那明天一起吃個飯吧,好久沒見了……”

林舸低笑了一聲:“難為你還能想的起我來,好吧,去哪吃?”

“哎呀我有那麼薄情嗎?”林厭小小地抗議了一聲:“隨便,好久沒吃火鍋了,火鍋吧。”

林舸點頭:“好,地點你定吧。”

“那就明天晚上八點吧,我一會發你,不見不散。”

“不見不散。”

掛了電話之後,宋餘杭一直瞅著她。

林厭把手機收進包裡:“怎麼了?”

宋餘杭端詳著她的嘴唇:“確實薄情。”

“這又是哪門子歪門邪說。”林厭嗤笑,推開車門下車,推了一下卻是紋絲不動。

她回頭去看宋餘杭。

那人目光灼灼。

林厭唇角微勾:“你不回家嗎?”

宋餘杭搖頭:“林法醫不歡迎我上去坐坐嗎?”

捅破了那層窗戶紙,林厭也愈加肆無忌憚了起來,靠在椅背上抬眼睨她,唇角掛著若有若無的笑意。

“哪個‘坐’啊?”

她紅唇微張,含情眼裡蕩著風情萬種的笑意,勾得人心癢難耐。

宋餘杭俯身過去親她:“反正都是動詞,沒區彆。”

宋餘杭雖然是新手但學的很快,兩個人你來我往,不分上下。

這個姿勢略微有些不方便,宋餘杭伸手把人從副駕駛上抱了過來。

林厭氣喘籲籲,撐住了她的肩膀,直覺得再這樣下去,她明天又起不來了。

“在我家睡可以,不許動手動腳。”

宋餘杭正在興頭上,咬開了她的襯衫扣子:“那我不睡了,就在車裡。”

“你——”林厭要給她氣死,晃著她的肩膀吼:“你他媽的想累死我嗎?”

宋餘杭笑,抵住了她的額頭:“好好好,不做,我們上去吧。”

林厭翻箱倒櫃給她找著洗漱用品:“你以後要是經常過來住的話,我們還得再去添置點東西,畢竟你天天穿著我的衣服去上班也不好。”

馮建國這幾天見著她就是吹胡子瞪眼的,不過林厭倒是無所謂啦,把她調走,江城市局技偵科立馬就可以關門大吉了。

宋餘杭笑:“還是你想的周到。”

林厭把新的睡衣遞給她:“我先去洗澡,你自便。”

“不一起嗎?”宋餘杭反問。

林厭直接把毛巾甩在了她臉上,憤怒地關上了浴室門:“滾!!!”

宋餘杭無奈地聳聳肩,把毛巾睡衣在沙發上放好,打算一會洗完澡再穿,自己打量起了整個彆墅。

每天白天都會有傭人前來打掃,因此乾淨得一塵不染,地板上光可鑒人,一根頭發絲也無。

大理石瓷磚在吊燈慘白的燈光下反射出了冰冷的光線。

宋餘杭搖了搖頭,摸到了壁燈,把吊頂關了,換了另一盞暖黃色的燈光,便顯得溫馨多了,又開了中央空調,暖氣調到舒適的28攝氏度。

林厭真是不會過日子,白瞎了這麼好的房子。

她的目光透過落地窗往外看去,庭院裡寒風中搖曳著幾朵月季和臘梅。

宋餘杭穿著拖鞋跑了出去,摘了幾朵回來,又從牆角裡揪了幾朵小野菊當點綴。

回來後從她琳琅滿目的酒櫃裡扒拉出了一隻適合當花瓶的瓶子,洗乾淨,修剪好花枝,插了進去放在吧台上。

雪白的餐布一鋪,氛圍立馬就有點不一樣了。

宋餘杭退後兩步欣賞著自己的傑作,十分滿意,從兜裡掏出手機按下了快門。

見林厭還沒出來,她又去洗了個手,準備給她熱杯牛奶,一會睡前喝,順便看看冰箱裡有什麼菜,能給她明天做早餐吃的。

她雖然不做飯,但時常有廚師過來,雙開門冰箱裡的菜品還算豐富。

宋餘杭取了一塊雞胸肉出來解凍,聖女果拿出來洗乾淨,一會還能當水果吃,又看見了一旁的水果籃子裡還放著新鮮芒果。

想了想,還是給她做個牛奶燉蛋吧,有營養又好吃,林厭嘴挑,單純牛奶的話怕她喝著不香。

林厭洗好澡擦著頭發出來的時候,她正往碗裡打著雞蛋,經過一段時間的廚藝惡補之後,動作還算熟練。

乍一見著這暖黃燈光,鋪好的桌布,吧台上散發著清淡香氣的鮮花,林厭還以為走錯家門了。

宋餘杭聽見動靜回頭看她一眼:“做點夜宵,自己去吹頭發,一會就可以吃了。”

“做什麼呀?我吃不了太多——”林厭嘀咕著,走近她,踮起腳把下巴擱在了她的肩膀上。

宋餘杭微微偏頭笑了一下:“必須吃,你得長胖一點。”

林厭皺皺鼻頭:“不要,我有身為半個公眾人物的修養。”

宋餘杭“嘁”了一聲,把切好的芒果丁喂了她一個。

“你當街罵人,和人貼麵熱吻的時候怎麼沒想起來身為公眾人物的修養了。”

不知道為什麼,她做的東西總是特彆對她的胃口,林厭吃了一個,張嘴還要:“啊——”

宋餘杭無奈,把碗一捂,本來就切的不多,喂了她最後一個。

“好了,不許吃了,一會蒸蛋還要用呢。”

林厭看似乖順地點頭,實則連同她指尖的汁水一同舔了個乾淨。

宋餘杭想起了她身體裡的柔軟,眼神微暗,略有些僵硬地轉過了臉,開火。

“十分鐘後關火,彆忘了,算了,我先去洗澡,一會出來自己關吧。”

說罷,脫了圍裙放在料理台上,匆匆跑進了浴室裡。

看著她落荒而逃的背影,林厭唇角微勾起了一絲弧度。

她平時一個人回來都是泡實驗室,或者直接喝酒上床睡覺,要不就是夜不歸宿,還鮮少有這樣靜謐的夜。

林厭靠在沙發上擦頭發,落地窗簾拉著,燃氣灶上鍋爐滋滋作響,宋餘杭剛剛做飯的時候把投影也打開了,聲音開的小,正放著一部文藝片。

桌上擺著洗乾淨的聖女果,她盤腿坐在沙發上,一邊看一邊撚一個進嘴裡,十分愜意。

不一會兒,廚房裡傳來了熱氣頂開鍋蓋的聲音,林厭暗道一聲“糟糕”,還來不及穿鞋就赤著腳往過去跑。

宋餘杭正從浴室裡出來:“彆——”

林厭已閃電般地收回了手,燙得眼眶都紅了。

宋餘杭跑過去一把關了火,擰開水龍頭,把她的手指拉到涼水下衝著。

“不是說了,等我出來關嗎?”

“唔,太著急了……”林厭小聲,把燙紅的指尖放上了耳朵冰著,還裹著寬大的睡袍,看上去好小一隻。

“沒事,沒起泡,明天就好了。”

宋餘杭的目光落到了她的裸足上,一把把人抱了起來,林厭從善如流地纏上了她的腰,胳膊掛上了她的脖子。

她邊走邊埋怨:“什麼時候能讓我省點心,以後要記得先關火再掀鍋蓋,知道了嗎?”

林厭點頭,扯著她的耳朵吼:“知——道——了”

宋餘杭撲通把人扔進了沙發裡,耳根紅了,冷著臉去收拾廚房裡她留下來的爛攤子。

在林厭短暫的前半生裡,還從未有過這樣靜謐又柔和的夜。

她的生活多半是危機四伏且充滿波折的,年少時桀驁不馴,招惹了很多校外混混,她又不喜拉幫結派,因此上下學的時候就是她最危險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