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做臉(1 / 2)

() 宋餘杭從看守所回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六點多了, 一眼就瞅見了宋媽媽拎著個保溫桶徘徊在市局門口,快步迎了上去,把人拉進避風口裡,搓著她凍僵的手。

“媽, 你怎麼來了?”

宋媽媽見是她笑了,把手裡的保溫桶遞給她:“今天不是臘八嘛, 下午熬了點粥, 給你們送過來。”

不是“你”而是“你們。”

宋餘杭微怔, 宋媽媽又從隨身的布袋裡掏了幾個飯盒出來一起疊放到她手裡。

“上次失眠那事, 替我好好謝謝厭厭,我本來以為怎麼著也沒這麼快聯係上, 誰知道人家今天上門來看診了,我樓都沒下, 開了幾副中藥,藥都是現成包好拿過來的, 又給了名片, 讓我有時間去他們醫院好好檢查一下身體,做個理療。”

宋餘杭手上拎著保溫桶,懷裡抱著飯盒, 唇角浮起了一絲笑意。

難為她那幾天和她吵架還能記著這事, 能上門服務的,多半是她自己的私人醫生。

東西帶到了,宋母也準備離開了,又從兜裡掏出來一個小布包, 從一堆散錢裡抽出了幾張大票子。

“我尋思著,咱們也不能白占人家便宜,你拿去給厭厭。”

看著她顫顫巍巍遞過來的手,被冷風刮得通紅,宋餘杭有些心疼,又給推了回去。

“媽,這錢你自己拿著,我給她她也不會要的。”

不僅不會要,可能還會暴捶她一頓。

一想到那個場景,宋餘杭頓時有點牙疼。

宋母看著自己女兒臉上的那種半是甜蜜半是懼內的表情,仿佛對林厭的性格了若指掌的模樣,頓時一頭霧水。

“這……這是什麼意思,為啥呀?”

外麵太冷了,宋餘杭推著她往裡走:“沒什麼意思,就是關係到了,給錢就生分了。”

“媽,進去坐坐,我給您倒杯水暖暖再走。”

“哎,坐坐就算了吧,你們辦公的地方家屬進去不好……”

宋母推辭著,宋餘杭徑直拉著她推開了大廳的玻璃門,掀開厚簾子,一股暖意撲麵而來。

“這有什麼不好的,去我辦公室坐。”

兩個人沿著走廊走,不時有人跟宋餘杭打招呼,她一一點頭應了。

“這是?”

有同事好奇地問。

宋餘杭攬緊了媽媽的肩頭:“這我媽。”

“原來是阿姨啊,好不容易來一趟,宋隊可得帶人好好逛逛啊。”

說話的正是此次新提拔上來的副隊長,從前的業務骨乾,算是她的心腹。

宋餘杭笑:“那倒是,還是第一次來,你們吃飯了嗎?來點?”

她晃了晃手裡的飯盒,一看就是媽媽給打包好帶的。

薛銳趕緊拒絕了:“不了,吃過了。”

他走了兩步,又被人叫住了。

“林法醫呢?”

薛銳搖頭,也是三十出頭的年紀,圓臉,有點小胡子,膀大腰圓的。

“不知道,估計還在病理實驗室吧,沒見她出來過。”

“行,知道了,去忙吧,有新線索及時通知我。”

“好。”薛銳敬了個禮走了。

宋媽媽等人走了這才開口:“厭厭這麼忙的啊?”

去她辦公室的路上剛好要經過實驗室,宋餘杭就帶人在門外看了一會。

“忙起來和我差不多,我出體力勞動,她乾的全是技術活,技偵現在也沒什麼人,大頭都落在她身上了。”

透過防彈玻璃門看去,林厭清淺藍色製服外麵套了一件白大褂,手上戴著手套,擺弄試管和儀器就沒停過。

都在趕進度,估計是解剖完就泡在實驗室裡了。

宋媽媽感歎:“真夠不容易的。”

宋餘杭知道她昨晚沒睡好,又忙了一天,心一軟,敲了敲實驗室的玻璃。

林厭回過頭來,四下瞅了一圈,才把視線聚焦到了她身上。

宋餘杭跟她口語,隔得有點遠,玻璃又隔音,林厭皺了皺眉。

她想了想,往玻璃上哈了一口氣,指尖就著水霧劃著:出來,吃飯。

林厭看懂了,眉眼一彎,看見她旁邊站著的宋阿姨時,小小揮了一下手算是打過招呼。

宋餘杭又寫:辦、公、室、等、你。

林厭點點頭,示意她們先去,抓緊時間乾完手裡的活。

辦公室裡宋媽媽看著宋餘杭小心翼翼地從保溫桶裡拿出了一個碗來把粥倒進去,剩下的怕涼了又給蓋上了。

菜也沒動,光喝粥,等著林厭來呢。

到底是知女莫若母,宋餘杭從小到大沒讓她操過什麼心,按部就班上學畢業參加工作,身邊也沒什麼特彆親近的朋友,同齡人早就結婚生子了,她還是單著,更彆談會把人帶回家的交情,她對林厭到底是有些特殊的。

不過特殊在哪,宋母卻說不上來,畢竟她的認知裡沒有這樣的事,隻是模模糊糊地覺得,她們的關係好得過了頭。

宋餘杭給她泡了杯茶,自己邊喝粥邊看材料。

宋母把手裡的茶杯放下,端詳著她,猶豫再三,還是開了口:“餘杭,你和厭厭……”

她話音未落,敲門聲響了起來,宋餘杭放下碗,忙不迭跑過去開門。

見到她的時候尾音有不自覺的輕快上揚。

“怎麼這麼晚,還沒吃飯吧?”

“沒顧得上吃。”宋母在,林厭又一副收斂了爪牙的乖順小媳婦樣,跟她問過好,這才挨著宋餘杭略有些拘謹地坐下了。

宋媽媽話說到一半,隻好又咽了回去:“來了就好,快吃吧,今天做了些臘八粥,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 ?”

宋餘杭幫她把保溫桶裡剩餘的粥倒進碗裡,又從自己碗裡撥了些給她。

她知道林厭吃的清淡,愛喝這些湯湯水水的東西。

林家不過臘八,就算是逢年過節也是由廚師做飯,鋪上桌布,擺盤精致,冷冰冰的熱鬨,飯桌上針落可聞,就連刀叉響一下都是罪過。

更何況她和家裡不親,獨立出去之後回家的次數更是屈指可數。

自己住的話廚師也不會特意去做臘八粥,除非她想吃,不過嘛,一般情況下來說,林厭是沒什麼過節的心思的。

所以,臘八粥這種食物隻存在於電視上的美食節目裡,乍一見還有點新奇,林厭捧起碗,拿勺子舀了一口。

宋母略有些緊張地等著她的反饋。

林厭愣三秒,突然笑開,眉眼彎彎,她不常笑,就算笑也是那種冷笑諷笑不屑的笑,像這樣打從心底露出笑意的時候不多,仿佛冰雪消融,一時之間,就連宋餘杭都看得有些癡了。

“唔,好吃,謝謝阿姨,我從來沒有吃過臘八粥,真的好吃,糯米煮的粥很香甜,又放了花生、桂圓、蓮子、棗絲吧……”

宋媽媽笑的合不攏嘴,宋餘杭從小吃到大早就吃膩了,更何況每次吃飯都是囫圇吞棗,跟餓死鬼投胎一樣,哪裡還能說的出來這些?

老人家也是愛聽表揚的,又聽她說是第一次吃,未免有些心酸。

這孩子在林家都過的是什麼日子啊?

“好好好,喜歡就好,快吃,快吃,一會就涼了,阿姨也沒什麼彆的本事,就是做飯還行——”

說罷,白了一眼宋餘杭。

“當然,某個人是吃不出來好賴的啊,你要是喜歡吃,以後周末有空了就來家裡坐坐,嘗嘗阿姨的手藝。”

能不能不要每次都在林厭麵前貶低她啊,她不要麵子的嗎?

宋餘杭拖長了聲音抗議:“媽——我什麼時候吃不出來了?您每次做飯我也會誇的好不?”

“你誇?上次冰箱裡剩的菜都壞了,你下了夜班回來看也不看全吃了,第二天拉肚子忘了?在你眼裡,魚翅和蘿卜沒有什麼區彆。”

“我那還不是餓的……”宋餘杭越說越小聲。

林厭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宋餘杭又剝了一瓣糖蒜給她放進碗裡:“嘗嘗這個,我媽醃的,特彆好吃!”

她刻意咬重了後四個字,兩個人嘻嘻哈哈的,互相視線基本都膠著在了彼此身上。

宋母坐在這裡竟然有一種局外人的感覺,也有一絲莫名的熟悉感。

無論是宋餘杭待林厭的小心翼翼,還是林厭偶爾目光相接流露出來的小羞澀,都像極了新婚夫妻。

這種感覺她太熟悉了。

當年她和她父親也是這樣。

宋母心裡一驚,恰好有人進來遞材料,她放下茶杯起身。

“那你們忙,我就先回去了。”

宋餘杭趕緊站了起來:“媽,我送你吧。”

林厭也放下碗站了起來:“阿姨,外麵冷,一會我們送您回去吧。”

聽聽,這話都說在一個節奏上。

宋母笑容有些勉強:“不用,不用,你們忙,抓緊時間吃飯,冬天吃涼的胃寒,沒幾步路,我自己坐公交回了。”

說罷,從沙發上拿起自己的布袋子,腳步匆匆地走了出去。

林厭一手拿著勺子,捅了一下宋餘杭,有些於心不忍。

“你就這麼讓她一個人回去了?”

宋餘杭笑,夾了一筷子鹵肉給她:“我媽身體還算硬朗,確實也就一站路而已,而且——”

林厭話中有話,她也意有所指。

“有些事我們說的多,不如做的多。”

林厭咬唇:“你就不怕阿姨承受不住?”

宋餘杭伸手把她頰邊的碎發撥到耳後去:“比起我爸,我哥的去世,我這個算的了什麼,我覺得她現在比較擔心的應該是,我以後沒有孩子怎麼辦?”

上次在醫院談心的時候,宋媽媽就提起過她擔心她下輩子晚景淒涼,沒個人在身邊養老送終。

見林厭還是有些悶悶不樂的樣子,宋餘杭索性一把把人抱上了膝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