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說這個了,媽做了什麼好吃的啊?”
林覺水微微一笑:“不知道,我剛從學校回來還沒著家就接到了你的電話。”
林又元不滿:“合著你沒回去啊?我還以為能給我帶點吃的呢。”
“餓了?”林覺水從外衣兜裡掏出了一袋用手絹包好的荷花酥遞給他。
“給你,從理工大門口那家帶回來的。”
林
覺水大學考在上海,報道的時候他也曾跟著去玩過,在他們校門口吃了一次荷花酥就愛上了,從此念念不忘。
雖然那家老字號糕點每次都排老長的隊還限量供應,但林覺水每次回來荷花酥都不會缺席,這麼多年了從未例外。
那時候他還是個半大孩子,如今身量也快和他差不多高了。
林又元嘴上嫌棄,眼睛卻望著:“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林覺水把手帕合攏:“不吃算了。”
坐在後座的人劈手就奪了過來:“我吃,我吃,謝謝哥!”
彼時的林家兄弟二人,尚不知道等待他們回家的不是母親豐盛的飯菜,亦不是父親嚴厲的批評,而是一場浩劫。
林又元說到這裡,手扶在輪椅扶手上,微微顫抖著。
林厭看見他闔上了眸子,似有些不忍再去回憶那多年前的一幕。
“那晚我回到家……”
***
“媽,媽,我回來啦,又做什麼好吃的啦!”林又元把外套甩上肩頭,滿眼都是興奮,砰地一下推開了自家雕花的鐵門。
林覺水微笑著搖頭,跟在他身後。
目之所及,讓兄弟二人渾身的血都冷了。
一院子的兵,胳膊上纏著紅袖標,手裡拿著長|槍齊刷刷地轉過了頭來。
在他們身前跪著院裡的丫鬟仆人,個個抱著腦袋,麵色灰敗,不少人在垂淚。
少年血氣翻湧,外套一扔,擼起袖子就要往上衝:“艸你媽的,敢動我們家的人!”
對方一槍杆砸在他腦袋上。
林又元倒退兩步,摸著腦門上的血,咬牙又要往上衝,被林覺水一把拽住了。
他死死拉著他的胳膊,麵沉如水。
“哥,你彆拉我,他們什麼人啊,居然敢來我們家裡撒野,還敢打我?!”
林又元呸地一下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
“你算什麼東西,今天這事沒完!”
對方陰陽怪氣的:“打的就是反|動|派。”
“我……”林又元一股鬼火直往腦門上竄,正欲再衝上去的時候,彆墅門開了。
幾個憲|兵押著五花大綁的父親走了出來,身後跟著跌跌撞撞哭喊著的母親。
在即將跑下台階的時候,又是幾杆槍攔住了她的去路。
在林又元的記憶中,母親向來是端莊優雅的,從未見過她哭得如此撕心裂肺過。
他的心也在這
樣的哭喊裡被扯疼了。
少年意氣,血氣翻湧,林又元撥開攔著他的幾個人就衝了過去:“爸,媽!放開他們!!!”
林覺水也跟著撲了過去,拳頭雨點一樣落在了他們二人身上。
母親的哭喊愈發歇斯底裡。
林又元被打趴在地上,唇角流著血,鼻青臉腫。
他透過麵前的積水潭看見,在他們心裡莊嚴偉岸的父親跪了下來磕頭求饒。
“彆打了,彆打了
,求求你們放過我的家人,事情都是我一個人做的,我認,我認,他們什麼都不知道,彆傷害我的家人。”
那砰砰砰的聲音響徹在他心裡。
林又元被人用腳踩著腦袋,淚就滾了下來。
為首的人看打也打了,罵也罵了,目光滴溜溜在搜出來的金銀珠寶上麵一轉,捧起一串珍珠項鏈塞進了自己懷裡。
“行了,我相信林書記說的都是實話,把其他人都放了吧。”
按著他的人這才撒手。
林覺水爬過來扶起他:“大元,你怎麼樣,沒事吧?”
大元是他的小名,從小叫到大的。
林又元啞著嗓子目光一轉:“哥、爸、媽……”
林父的目光看過來,嘴唇翕動著:“求求您,大發慈悲,再讓我和他們說句話。”
那人擦了擦剛抄家翻出來的鼻煙壺,對著路燈照了照:“行吧,反正今晚你們家是要跟我們走一趟的,女眷不行就男丁,大的不行就小的,也不怕你耽擱時間,哥幾個有的是閒工夫。”
這話的意思,已然是說除了林父以外,還得有一個人跟他們走一趟接受審查。
林父轉過臉來,看著自己的兩個兒子。
大兒子上海讀書,研究生馬上畢業,念的是全國數一數二的大學,前途無量。
小兒子吃喝嫖賭,不學無術,隻會混吃等死。
這是一個說容易也容易,說艱難也艱難的抉擇。
林又元最終睜開了眼:“本來是我,林覺水主動去了,這是我對不起他的第一件事。”
“那之後,父親下獄,他接受審查,不讓探視,音訊全無,家裡被抄得乾乾淨淨,什麼東西都沒留下,我和母親相依為命,勉強找了個棚屋棲身。”
“母親身體不好,再加上又受了刺激,我賣了身上所有值錢的物件來給她抓藥看病,她仍是在饑寒交迫裡去了。”
“林覺水走之前說,短的話,我把荷花酥吃完他就回來了,長的話也就三個月,到時候他帶著我和媽媽去上海,就住在理大旁邊,天天買荷花酥吃。”
“可是他食言了,直到我用一床破草席卷了媽媽已經發臭的屍身扔到了亂葬崗裡,他也沒能回來看她最後一眼。”
“這是他對不起我的第一件事。”
“那之後,我又遇見了兩個人,一個是你的母親,另一個則是……”
他略微停頓了一下,仿佛能透過鏡頭看見林厭身邊坐的人是誰。
“你應該猜到了,他就是宋餘杭的父親。”
宋餘杭渾身一震,想起了馮建國把那把槍交到她手裡時說過的話。
“彈道對比結果出來了,這把槍和你父親當年丟失的那把一模一樣。”
林又元接著道:“至今想來,雖然窮困潦倒,但那仍是一段很快樂的日子。在一次街頭鬥毆中,我身受重傷,被宋餘杭的父親宋亦武撿了回去,送到了醫院裡,在那裡,我結識了你的母親,當時的她在中心醫院裡
做一名普通的護士……”
***
“十三床,傷口拆線啦,回去之後記得三天以內暫時不要沾水,有不舒服及時來就診。”
護士說著,輕輕按住了他的腦袋,把纏在上麵的紗布拆了下來。
離得近,林又元看見她胸牌上寫著簡簡單單的兩個字:蘇悅。
亦能聞到她身上淡淡的香味。
自從林家失勢後,圍著他轉的那些鶯鶯燕燕都銷聲匿跡了,他再也未曾近過女色。
少年咽了口唾沫,心猿意馬的,又說了幾句渾話調戲人家,惹得小護士麵紅耳赤,把紗布往托盤裡一扔扭頭就走了。
“護士長,十三床那個病人又……”
“嗐,那人啊,出了名的潑皮無賴,警察都管不了,趕緊讓他出院走吧。”
聽著一簾之隔醫務人員的小聲抱怨,林又元得意地吹了聲口哨,把剛剛從小護士身上順來的錢包裝進了兜裡。
不多時,還是那個小護士進來。
“手續辦好了,你可以走了。”
林又元一瘸一拐下地,走出病房大門,末了又似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多嘴問了一句。
“那我的醫藥費呢?”
小護士沒好氣地道:“那天送你來的那位警官交了。”
林又元頓時一陣後槽牙疼。
“喏,就是那位。”
宋亦武還穿著他那套黃不黃綠不綠的製服,手裡拿了個筆記本往過來走。
林又元扶著牆和他擦肩而過:“彆以為你給我墊付了醫藥費,我就會感激你,這錢是你自願給我的,我才不會還給你呢。”
宋亦武停下腳步,哭笑不得,當然還記得不久前他在警察局裡吆五喝六的那一幕。
他也因此挨了訓,不過年輕人並沒有放在心上,他心胸豁達,人也敞亮。
“不要你還,但是當時打架的那幾個人還沒落網,需要你協助調查。”
話音未落,林又元已扶著牆走遠了。
警官搖搖頭,筆記本在掌心裡拍了兩下。小護士見真的是他,迎上來,麵色喜悅。
“警察同誌,我們科室商量過了,這錢也不能要您的,還給您退回去。”
宋亦武擺手往後退:“不成不成,看病哪有不出醫藥費的……”
蘇悅這才想起來自己的錢包,伸手一摸兜,沒了,頓時麵如土色。
“錢……錢……錢沒了……”
宋亦武眉
頭一皺:“沒事不著急,慢慢說怎麼回事?”
小護士結結巴巴地:“我……我一上午都在醫院沒出去過……錢包就放在右側兜裡,裡麵還有其他同事的捐款,要一起退給您的……”
宋亦武用牙齒咬開了筆帽,一邊聽一邊記:“從早上到現在接觸了哪些人?尤其是能和你近距離接觸的,外人。”
小護士聽他說著,突然想起方才她給病人換藥時,林又元趴在她胸前,手也不安分。
她還
以為是在揩油,誰知道是……
小姑娘漲紅了臉,宋亦武也看著身後的走廊,想著剛剛走過去的那個背影,猛地把筆記本一合,拔腿就跑。
“抓小偷啦!”
蘇悅也跟在身後狂奔,張嘴就喊。
林又元聽見身後的動靜,連滾帶爬跑下樓梯,摔倒在醫院門口,爬起來就往前衝。
到底是個有傷在身的人,跑出去沒多遠,就被人摁倒在了花壇邊上。
宋亦武從他手裡奪過了錢包,交給一旁的護士:“拿來吧你,看看,有沒有少什麼東西?”
說是錢包,就是手工縫製的絨布袋子。
蘇悅捧著這有些破舊臟兮兮的布包,拉開了係帶,喜極而泣。
錢都在,最重要的是,裡麵的一張二寸照片也沒丟,那是她媽媽唯一的一張遺像。
小姑娘拿起來看了又看,拂去上麵不存在的灰塵,這才又裝了進去。
“一分都沒丟,謝謝您,宋警官。”
宋亦武把人拷起來:“我說你啊,一天天地不務正業,不是偷雞摸狗就是持械鬥毆,乾這些能填飽你的肚子嗎?啊?”
彼時少年已經落魄,頭發亂成雞窩,結成一綹一綹的,身上穿的衣服還是入院時的病號服,短了一大截,露出長滿凍瘡的手和腳脖子,因為長期不洗澡,渾身上下也散發出了一股難聞的氣味。
林又元紅著眼睛咆哮:“要你管!你他媽算是哪根蔥……”
他話還未說完,一輛豪車停在院門口。
富二代打開車門,扶著打扮得光鮮亮麗的女人走了出來,正是那位梨園戲子。對上視線的那一瞬間,女人有些不自在地挪開了目光。
男人把煙頭扔到了他頭上:“喲,這不是我們江城市赫赫有名的林二少,林公子嗎?怎麼也淪落到了這步田地了?還叫人拿手銬拷住了,嘖嘖嘖,實在是可憐。”
“隻是不知道這回,你爸你哥還會不會為你出頭了?”
他不提還好,一提林又元心中就湧起滔天恨意,氣血翻湧,掙紮著往過去爬,目呲欲裂。
“是……是你陷害我爸,我哥呢?!我哥怎麼還不回來?!”
“那誰知道呢?興許是死了吧,不過,這又關我什麼事呢?”男人說著,蹲下身來,拍了拍宋亦武的肩膀。
“我說警官,這人可有前科,父兄至今還在審查中,可不能掉以輕心,得好好查,查好了加官進爵
,前途……”
他話音未落,那小姑娘噔噔噔跑了過來,眼睛鼓得溜圓,臉上略有一絲氣憤。
“他有前科不代表他現在犯了法,今天這事是你誤會了,錢包還在,他沒偷,你要是把他弄進去,安一個莫須有的罪名,那就是你犯法!”
小姑娘說這話完全是因為想到了自己含冤而死的母親,同仇敵愾罷了。
林又元卻沒想到,竟然還有人願意替他說話。
他愣了愣,看著她
瘦小的背影,在那一瞬間裡,迸發出了無窮的力量,讓他的心為之一震。
大概年少的時候,對一個人表達謝意和喜歡的方式,總是拙劣和小心翼翼的。
林又元開始惦記起她,時不時流竄在市中心醫院附近,等著她下班,再默默陪著人走上一段路。
“你乾嘛老跟著我?!”女孩子氣憤。
林又元吊兒郎當地笑:“我也住這附近啊。”
“你放屁,宋警官說你根本就不住這兒,你再不走我報警了。”
林又元咬牙切齒,媽的,又是他,陰魂不散,攪人姻緣。
“那我從前不住這兒,不代表我以後不住這兒,法律沒說不讓人搬家吧。”
林又元染著一頭黃毛,噙著煙,斜著眼笑,擋去了她的去路。
小護士一腳跺在他的腳背上,拿包拍開他,繼續往前走:“無賴,流氓!”
林又元把煙舉起來看著她的背影笑得邪性:“哎,流氓喜歡你啊,怎麼樣,考慮一下?”
那人已一溜煙沒影了。
林又元把抽完的煙扔在地上,這才扭頭離開。
那之後又過了不久。
一個下著雨的深夜。
蘇悅照常下班,他沒再跟來了。
女孩子稍稍鬆了一口氣,卻在回家途中遇見持刀劫匪,危急關頭,是林又元衝出來製服了歹徒,宋亦武接到群眾報警後,把人一起帶回了派出所裡。
女孩子坐在裡麵做筆錄。
宋亦武給他倒了一杯水,往裡望了一眼,努努嘴。
“難得你小子進局子不是因為偷雞摸狗,怎麼,喜歡她啊?”
林又元把紙杯一叼,抿了口水,窩在椅子上坐沒個坐像,站沒個站像的。“放屁,我會喜歡她?老子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不行啊?”
宋亦武微微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
“老實說,如果真的想追女孩的話,你這個樣子,又沒份正經工作,不行。”
林又元嘀咕:“老子怎麼了,老子一人吃飽全家不餓……”
鐵門咣當一聲響。
女孩子出來了。
林又元餘光瞥到,趕忙把紙杯放下,呲溜一下站了起來。
宋亦武送他們到門口:“最近轄區裡流竄著一個盜竊團夥,你們小心點,這是我的聯係方式——”
他把名片一人遞了一張,後麵這話卻是衝著林又
元說的。
“要是有什麼線索,也可以找我。”
畢竟他混跡在市井街巷,三教九流都有接觸,消息來源也廣。
林又元拿著這名片,翻來覆去看了一眼,依舊是沒個正行:“怎麼,幫警察同誌抓到罪犯的話,有什麼獎勵嗎?”
宋亦武微微一笑:“既然是通緝,提供線索人能順利抓住,自然是有賞金的。”
出了派出所大門,林又元就大搖大擺走在了前麵,彼時夜空又開
始飄起毛毛雨。
他抬頭望了一眼,就被一把傘遮住了。
女孩子遞過來一方藍色手帕:“這個,給你,擦擦吧。”
林又元抹了一把額上的傷口,指尖有血,他笑笑:“不用……”
話音未落,柔軟的布料已經塞進了他手裡。
女孩子臉色微紅:“今天的事,謝謝你。”
那是林又元第一次感受到了做一個好人的喜悅。
少年眉眼彎起,卻又不想讓她看的太明顯,拚命扼製住臉上的笑意,扭頭就走。
“哼,不用謝,我說了我家也住那邊,不過是路過,舉手之勞罷了。”
“雨下大了,我先送你回去吧。”女孩子捏著傘柄,和他同路。
林又元兩手插兜盯著麵前的水窪濺起雨滴:“哪有女人送男人回家的道理,你先回吧,我自己走。”
“不成,你身上有傷,發炎了怎麼辦?”
林又元眉頭一皺,把傘從她手裡搶過來:“哪那麼多廢話,帶路,我先送你回去,這傘我再拿走,改天還你。”
***
“那之後,我、宋亦武、你媽媽,三個人就成了好朋友,後來又加入進來一個趙俊峰,彼時的他剛入職,因為是農村出身的緣故,性格木訥不怎麼愛說話,作為老宋搭檔的他,和我們一起出生入死過幾次,很快就打成了一片……”
在他緩慢的陳述裡,林厭仿佛也能看見那段充滿歡笑、血與淚的歲月。
林又元用混跡在市井街巷裡打探來的消息,幫他們甚至是警方抓捕了很多通緝犯、盜竊團夥、殺人犯等。
他這樣遊走在黑白兩道,自然不招人待見,時常被打得遍體鱗傷。
不過也隻有在受傷的時候,才會得到某些特殊待遇。
不上夜班的時候,幾個人會在蘇悅家碰頭,拎幾瓶酒,湊錢買些肉菜,由她下廚做一頓酒菜。
幾個人圍著飯桌喝酒劃拳,就連性格最內向的趙俊峰往往也喝得麵紅耳赤。
蘇悅係著圍裙在灶台邊忙活,土灶煙氣熏天,鍋碗瓢盆叮咣作響,她切一大把辣椒和蔥花,趁著油熱一股腦倒了進去,一邊被嗆得捂著嘴咳嗽一邊上菜,有鹵肉、雞腿、還有滿滿一盤河蝦,琳琅滿目擺在桌上。
“喲,不錯啊,今天居然有蝦,說,你是不是又漲工資啦?”林又元剛撚起一隻,還沒塞進嘴裡,就被人拿筷子拍掉了。
“去去去,你身上有傷,不能吃蝦,吃點素的,專門
給你燉的蘿卜湯。”
蘇悅把一大盆湯菜擺上了桌。
宋亦武點了一根煙笑道:“蘇悅說的對,你還是少吃為妙,回頭又發起來。還不是過年,那點兒津貼發了,想著吃點好的,犒勞犒勞大家。”
趙俊峰拿手抓了隻蝦進碗裡,大快朵頤,直看的他口水直流。
“一大早,我跟武哥去農貿市場買的,新鮮,好吃,悅悅手藝真不錯!”
林又元咬牙切齒,拿筷子敲他的手:“
吃吃吃,就知道吃,也不知道給我留一點!”
蘇悅從廚房端菜,踹了他一腳。
“就知道欺負人家老實人,喝你的湯!”
林又元不情不願坐回來,半晌,又擠眉弄眼的:“哎,你把工資都花在請我們吃飯上了,哪來的錢娶老婆啊?”
宋亦武也老大不小了,家裡人正操心這事呢。
他把煙摁熄在桌上,拿鞋底抽他:“吃你的飯,少說兩句行不行?”
他倆一個追一個逃,趙俊峰也被迫加入了戰局,一屋子人鬨成一團的時候。
蘇悅手一指窗外:“看,放煙花了!”
幾個大男孩呼啦啦跑上了天台。
蘇悅家住在江邊,是外婆留下來的老房子,那個時候的江邊不像現在早就建成了江景房,動輒貴得令人咋舌,住在這裡的都是漁民或者窮人。她的媽媽原先在村裡的小學教書,和林又元的父親一樣,被關進去審查,結果再也沒能放出來。
至於她的父親,一次打漁的時候失足落水,被撈起來的時候,渾身上下都纏滿了漁網。
自那時候起,蘇悅就再也沒離開過這裡,她一直守著這棟老房子,等著爸爸媽媽,魂兮歸來。
幾個人趴在生鏽的欄杆邊上,腳下漁村裡沒亮幾盞燈,偶爾響起幾聲狗叫。
巷子裡幾個小孩成群結隊推著鐵環跑過,隔壁的男人在罵自己的老婆。
不遠處亮著燈的一間屋子裡放著黑白彩電,隱約傳來嗯嗯啊啊的聲音。
江麵上傳來悠長的汽笛聲。
焰火升上了夜空,照的對岸燈火輝煌,宛若白晝。那裡已經有了高樓大廈,那是富人們住的地方,和這裡天壤之彆,也是林又元從前的家。
少年看著看著眼眶微濕,他把酒瓶一砸,伸手指向老天爺。
“我,林又元,一定會有錢的!!!”
蘇悅也迎著風,學著他的模樣吼:“我,蘇悅,一定會有一段好姻緣的!!!”
宋亦武把手指放在唇邊,打了個呼哨:“我,宋亦武,一定要當一個好警察!!!”
趙俊峰撓了撓腦袋:“我……我沒什麼大的願望,就是希望我的家人都平平安安。”
彼時少年們相識於微末,幾個孤單又脆弱的靈魂逐漸靠攏,在那一瞬間,他們每個人看著對方通紅的臉,都覺得他們會是一輩子的好朋友。
可是他們不知道的是,1967年的那個冬夜,曾站在天台上,對著江水和焰火許願
的少年們,最終都得償所願,卻也都違背了初心。
作者有話要說:回憶殺來了,沒幾章了,且看且珍惜。
再次重申:本文架空,本文架空,本文架空。
另,專欄裡的《下一本》可以收藏一下,新文不迷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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