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前線(1 / 2)

白日提燈 黎青燃 7316 字 1個月前

趙純回到自己的營帳中時,隻見燈火幢幢中自己的衛兵屍體橫七豎八地倒在地上,他心中一緊正欲高呼,卻瞬間被軟鋼絲勒住了脖子,身後之人一踹他的膝蓋他便跪倒下去,被反絞雙手捆在身後,軟絲仍然勒緊著他的脖子讓他呼吸困難,發不出聲音。

那個突襲他的人走到了他麵前,他便驚得睜大眼睛。

段胥臉色蒼白,步履還有些踉蹌,似乎剛剛的偷襲耗費了他一番力氣,他蹲在趙純麵前扶著他的肩膀,笑得天真無邪:“趙帥,許久不見,你可真是越發厲害了,讓段某瞠目結舌望塵莫及啊。”

趙純想起段胥的外號“笑麵閻羅”,不禁身上發寒。段胥怎麼會突然出現在前線邊關?

“短短一個月的時間,青州沒了,豐州丟了一半,要不是我大梁將士死守你連齊州和幽州都保不住!幽州是什麼?是咽喉!齊州是什麼?是糧倉!你腦子都裝的是什麼東西!你以為北方的戰場是過家家嗎?你以為我能一年半拿下五州,你也可以嗎?你是一軍統帥,多少人的命係在你的身上,北岸的將士們跟我打了多少場仗,你的那些命令多麼愚蠢他們比你更清楚,他們的話你聽了嗎?你是要立威,可是他們是被你推去送死!”

“歸鶴軍折損三成,踏白軍折損三成,成捷軍折損二成。我弟弟……”段胥的眼睛紅了起來,他的五指深深地扣在趙純的肩膀裡,他一字一頓道:“我弟弟他今年還沒滿十四周歲,在我身邊六年,我都還沒舍得讓他去最凶險之處拚命!居然……他要為你的愚蠢而死!萬箭穿心!沒有他你連幽州都要丟了!你知道自己廢物,就算撞死在金鑾殿上也不該接下任命的聖旨!”

幽州駐軍因聽從趙純命令主動進攻,中了丹支軍隊埋伏,沉英帶著一隊騎兵繞後偷襲,以千人殺敵十倍,使大梁軍隊得以突圍回城固守。但是他帶去的一千人連同他自己全數犧牲,無一歸來。

段胥揪著趙純的領子,看著他因為不能呼吸而逐漸青紫的臉龐,笑起來說道:“你覺得你是皇上的人,怎麼胡鬨皇上也不會殺你,甚至不會責怪你?可惜了,皇上不會殺你,可我敢殺你。”

趙純睜大了眼睛,含糊不清地嗚咽著,搖著頭似乎想要喊叫,卻見段胥伸手抓住了他脖子上的鋼絲兩端,毫不留情地收緊。

他脖子一歪,倒在地上。

“趙帥,趙帥!”

營外有人喊著趙純的名字,撩起營簾走進來,段胥淡淡地抬眼看去,便與身披甲胄的丁進對上目光。丁進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趙純,再看了一眼段胥,瞳孔一陣收縮。外麵似乎有校尉想要跟著一起進來,丁進喝道:“不許進來!去把史郎將叫來。趙帥帶來的常將軍、孫將軍現在何處?”

“在西營。”

“盯緊他們,每刻來報。”

“是。”

營外的校尉領命而去,丁進走到段胥麵前,單膝跪地拜倒,喚道:“段帥!”

段胥拍拍丁進的肩膀,丁進抬起頭來,平日裡冷淡話毒的一個人眼眶已經紅了。段胥輕輕一笑,伸出手道:“扶我站起來。”

丁進怔了怔,他才注意到段胥的虛弱,便更驚詫於這一地死在他手下的屍體。他扶著段胥站起來,讓他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段胥剛坐下史彪就臉色不善地一撩營簾走了進來,嘴裡嚷嚷著:“找老子……”

他看到段胥時便瞪大了眼睛,丁進一個躥步上去捂住他的嘴,道:“不要聲張。”

史彪甩開丁進的手直接撲了上來,道:“段帥!段帥你可算來了!他娘的趙純根本就沒和丹支人打過仗,蠢得連驢都不如!兄弟們說兩句他就說我們不服號令,我們被害慘了啊!就連……就連沉英都……”

段胥臉色暗了暗。

史彪注意到段胥臉色蒼白,便更憤恨道:“段帥你身體怎麼了?是不是遭那皇帝老兒暗害了?我們……我們滅了丹支就彆回去了!反他娘的!”

“史彪!”段胥和丁進同時喝道。

史彪被他們喝得憤憤停了話頭,方才一番慷慨陳詞之後才他注意到死在地上的趙純,他虎目圓睜恨不得踢趙純兩腳,站起身來道:“段帥你說要怎麼辦,我們聽你的!”

段胥瞥了一眼地上的屍體,道:“趙純因北岸戰事連連失利,引咎自儘。他帶來的那幾個人……”

他望向丁進,道:“戰死前線。”

丁進彎腰領命道:“是。”

“把趙純和地上衛兵的屍體處理一下,然後讓信得過的校尉叫過來。”段胥對丁進說道,轉而對史彪說:“把地輿圖打開,我們分析形勢,討論應對之策。”

丁進和史彪各自領命,營帳內燭火跳躍著,映著段胥疲憊的神情,他的手一直緊緊握成拳,不曾鬆開過。

史彪鋪開了地輿圖,段胥撐著桌子站起來,慢慢走過去。史彪將前線的情況一一告訴他,原本段胥料想到丹支隻是假意求和,離開前線時曾經有一番排布,囑咐各地守軍若丹支反攻則先據地固守,先耗著丹支。

但是趙純一來徹底打亂了段胥的安排,急於立功的他令軍隊主動出擊,以己之短攻敵之長,幾次戰役打下來前線儘是缺口,損失慘重。

幸好幽州還在。

那是沉英用命救下來的。

段胥閉上眼睛,他握緊了拳頭,指尖紮到肉裡的痛感令他睜開眼睛,重新整理戰局。他正與史彪討論著,丁進便帶人進來了。

“段帥,這次……除了我軍將士,我還帶了一個人過來。”丁進轉過身讓開路,段胥便看見了他身後的那個人。

燭火跳躍下,那個人身形高大,臉上有一道斜跨整個麵部的猙獰傷口,眼裡卻隻有沉痛。

段胥沉默了一瞬,喚道:“令秋。”

韓令秋走上兩步,他喉頭哽了哽,輕聲道:“我聽說幽州遇險的事情便趕過去了,但還是晚了一步……沒救到沉英。”

那個孩子叫了他四個月的韓大哥,算他半個徒弟,最後卻死在了他麵前。

就差一步,他早去半個時辰就能救下他了。

他從懷裡掏出一個帶血的令牌,交到段胥手裡,道:“沉英死前讓我給你的,他說……他沒有食言,你的願望,他守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