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不由已(1 / 2)

穿成病嬌真愛 零落成泥 21169 字 8個月前

為了不授人口實, 甄兮在大致弄清楚昨夜發生的事之後便讓孟懷安去西苑。

同時,她也給孟懷安設置了一個表現的度。他不能一點都不難過, 也不能太難過,畢竟他在侯府的處境人儘皆知, 若像孟懷星一樣嚎啕大哭,就假得惹人懷疑了。

可以默默掉幾滴眼淚,但儘量放低存在感。不給人罵他不孝的借口,也不讓人起疑心。

孟懷安乖乖地記下甄兮說的每個細節,徑直往西苑去了。

甄兮在孟懷安走之後, 又躺回了床上。

她今天比以往任何一天都覺得疲憊, 已經撐不住了,隻好先休息。

孟世坤的“失足落水”而亡, 對外沒弄出太大動靜,畢竟隻是場“意外”罷了。可侯府內,暗地裡確實鬨得有些沸沸揚揚。

孟懷安對甄兮所說的, 偷聽到兩個小廝說悄悄話的版本自然是他編的, 可那個晚上,孟懷旭一聲慘叫,鬨出了不小的動靜, 看到當日場景的下人不少, 因此即便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麼, 亂傳的版本很多,恰好總有一個版本是蒙對的。而這個兒子意外殺死老子的版本,符合了人類獵奇的渴望, 傳播得最廣。

雖說侯夫人下了嚴令不許私下談論此事,不許亂傳謠言,可防民之口甚於防川,哪裡又管得住人私下間的傳播呢?

孟世坤在家裡停靈七日,這幾天天天有法事,而甄兮聽說,孟懷旭似乎並未出現,隻是在最後出殯時,甄兮才看到了他。

孟懷旭雖性情討人厭,但他有著一副來自父母的好皮囊,勉強可稱得上風流倜儻。然而那是從前,如今的他,瘦了一大圈,眼睛底下濃濃的黑眼圈,整個人仿佛吸了毒似的,眼神飄忽,萎靡不振,一點兒風吹草動,都會讓他嚇得一抖。

甄兮忍不住感慨,即便是孟懷旭這樣的人,也承受不住弑父的壓力。當初若她沒有阻止懷安,也不知他會變得如何。

孟懷安畢竟是孟世坤的兒子,在送葬隊伍的前方,他低著頭跟著大隊伍,眼圈跟周圍人一樣是紅著的,一副傷心的模樣,誰也看不出來,他心中一片平靜。

如果說第一次在靈堂看到孟世坤的屍身時他還有那麼一絲心虛,那麼如今他已是由內而外的坦然,就好像弑父這事,真的是孟懷旭做的,與他無關。

他下意識地往後看了一眼,他看不到兮表姐,但他知道她就在後麵,這讓他感到了一絲安心。

送葬隊伍敲敲打打,伴隨著淒涼的哭聲,一直到城外屬於承恩侯府的墓地。

在繁瑣的儀式之後,孟世坤被風光下葬。

中間幾乎一切順利,隻是有一個小插曲——孟懷旭昏倒了。他被扶到一旁歇息,等到下葬儀式結束,這才一起跟著大部隊回去。

甄兮沒想到孟懷旭如今的身體這麼虛弱了,連她都不如。即便是她,也是堅持到回了侯府,才脫力躺到了床上。

她才剛躺了沒一會兒,就聽青兒說,孟懷安來了。

甄兮強打起精神,剛在床上倚坐好,就見孟懷安走了進來。

看到她坐在床上,孟懷安一愣,忙快步走到床邊的矮凳上坐下,關切地說:“兮表姐,你又不舒服了?”

“今日走得有些多,休息會兒便好。”甄兮笑道。

孟懷安見甄兮麵色蒼白,滿臉疲憊,露在外的手腕纖細得好像輕易便能折斷,愈發憂心起來。

冬天時他就見兮表姐身體不大舒服的樣子,勸她找大夫來看,可她卻推說無事。後來見她大多數時候確實看著精神尚好,再加上他也無能為力,便隻好將這事放下,想著冬日過了,兮表姐許就好起來了。

可如今已是炎熱的夏天,兮表姐不但仍然比旁人要多穿一件衣裳,似乎身子也不見好,反倒更差了些……

“兮表姐,找個大夫來看看吧。”孟懷安心中滿是不安,不由得勸道。

甄兮笑道:“不用了。”

孟懷安心中一緊,他不知她為何總是不肯看大夫,聲音裡不禁帶上一絲懇求:“兮表姐,你就聽我一次,找個大夫看看吧……”

孟懷安眼中的恐慌讓甄兮陷入沉默。

她道:“懷安,你還記得麼?先前邢嬤嬤讓大夫來看過我,但他隻說我是憂思過重,隻給我開了補氣益血的藥。”

孟懷安急切地道:“那時候是那時候,如今或許已有了變化……”

甄兮抬起的手阻止了孟懷安繼續說下去,她猶豫片刻後才道:“懷安,我自小身體便不大好,曾經有神醫斷言,我活不過雙十。”

她溫柔地笑了笑:“我今年已經十九了。”

孟懷安的心隨著甄兮的話猛地往下沉,他恍惚間想起那時候她跟他說人生是由一段段旅程組成的,每段旅程都有不同的人陪伴……那時候他隻以為她是想要離開她,沒想到,沒想到是這種“離開”!

“不會的,兮表姐……”孟懷安急得雙目通紅,突然站起身道,“我去找大夫!”

他的手被甄兮抓住了。

“坐下,我還有話沒說完呢。”甄兮在他身後低聲道。

孟懷安僵立片刻,最終還是妥協坐了回去,隻是低著頭,不想看她。

甄兮道:“死亡是人生避不開的終途,不是你不去想,它便可以不存在的。”

孟懷安低著頭不肯抬起。

甄兮道:“我已能坦然麵對,我希望你也能。”

“不……”孟懷安喉嚨裡擠出微弱的抗拒聲。

甄兮摸了摸他柔軟的發頂,繼續道:“懷安,跟我一起讀書的這段日子,你開心嗎?”

孟懷安用力點頭,像是個鬨脾氣的孩子。

甄兮笑道:“那不就夠了麼?”

那怎麼夠呢?

孟懷安惱怒地想,那怎麼夠呢!他想要的,是這一輩子都跟兮表姐在一起,如何長久都不嫌多。

他壓下心中不知對誰的憤怒,抬頭看向甄兮,清澈的雙眸裡泛著濕氣:“不,我不要兮表姐有事。”

孟懷安那孩子氣的模樣逗笑了甄兮,她歎道:“這世上,有太多事無法按著我們的盼望發展。”

“可是,兮表姐你不能不看大夫,就放棄了!”孟懷安少有地反駁道。

甄兮的視線挪開了片刻,她不想看大夫,一是明白沒用,二是她確實對活下去這事並不積極。

“這事我們剛才已經討論過了,沒有用,你記得麼?”甄兮耐心地說。

“可那隻是你認為的,滿天之下,我不信沒一個能治好你的神醫!”孟懷安急切道。

甄兮握住了孟懷安的手,望著他的眼睛道:“即便有,我們也找不著。”

孟懷安一怔,隨即痛苦地垂下了視線。

兮表姐說得對,因為他們兩人都是寄人籬下,遍尋神醫這樣要花費無數人力財力的事,他根本做不到。

他甚至連為她請個普通的大夫,都必須通過彆人。

說到底,還是他太沒用了。

甄兮見孟懷安情緒低落,想了想沒再繼續這個話題,開個頭就行了,先讓他有個心理準備,真到那時候不至於無法接受。

“好了,既然你不想聽,那我們便先不說了。”甄兮主動服軟,“你以後還能去找焦先生學習麼?”

見甄兮終於不再談論那讓他無法接受的話題,孟懷安這才緩了臉色,搖頭道:“應當是不能了。之前都是王橫帶我出去的。”

王橫是孟世坤身邊的小廝,孟世坤都死了,他隻怕也要另謀出路,或者說已因為護主不利被處置了,自然沒人能再帶孟懷安出去求學。

“可惜了,焦先生是位好先生。”甄兮道,焦先生的為人和教學風格,她早從孟懷安那裡了解得透徹,此刻才會發出這樣的感慨,“不過,以後若有機會,你可以再去尋他。”

甄兮指的是孟懷安的表哥找來之後。

孟懷安點點頭,他想的卻是,等他出人頭地的那一天,確實會去正式找焦先生拜師。

不過,如今不能再出去也好,那樣他就可以像先前一樣,日日陪在兮表姐身邊了。

承恩侯府裡的哀傷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連孟昭曦和孟懷彬都不太來找甄兮了。時常聽說,某個院裡的下人做錯了一點小事,卻被罰得很嚴重。

不過畢竟跟甄兮無關,她也就沒放在心上。

眼看著出了六月,天氣不像先前那樣炎熱,這日孟懷安在甄兮這邊讀書時,忽然問道:“兮表姐,你生辰是什麼時候?”

甄兮愣了好一會兒,因為……她不知道。

她沒有立即回答,反而笑著反問道:“問這個做什麼?”

孟懷安臉有點紅,眼神飄忽了一下:“我想替兮表姐慶生。”

甄兮想了想才道:“你知道的,我還在孝期。”

孟懷安一怔:“兮表姐的生辰就快到了麼?”

甄兮的孝期馬上就到了,若她生辰還早,怕是不會這麼說。

甄兮想,反正青兒也不會戳穿她,便應道:“嗯,沒幾日了,既是在孝期內,便不慶祝了。”

孟懷安哦了一聲,執著地問:“是哪一日?”

甄兮隨口道:“七月初七。”她硬生生把代表不確定的“吧”給咽了回去。

孟懷安眼睛一亮:“兮表姐是生在七夕?真好。”

甄兮說得快,也沒想過這個日期的特殊,不過反正並不過,也無所謂了。

“是呀,你呢?”她笑問道。

她從前對生日之類的紀念日從不在意,若不是懷安提起,她也想不到問。

“八月十五。”孟懷安道,不過他沒把中秋二字說出來,團圓之夜對他來說,就是個諷刺。

甄兮在心裡記下,她堅持堅持,或許能活得到那時候吧。

再大的傷痛,在時間的衝刷下,也終有變淡的一天,承恩侯府內的沉寂,逐漸在消散。

這日孟懷安還未來,甄兮竟然先迎來了許久不見的韓琇。

“甄兮表姐。”韓琇微微頷首。

許久不見,甄兮發覺韓琇已很有了幾分嫻靜的氣質,雖說還能從她偶爾的眼神中看出她的本性,但她這模樣,已足夠騙過大多數人。

“琇表妹,許久不見了。”甄兮笑道。

韓琇走近兩步,微笑道:“甄兮表姐,我們借一步說話?”

甄兮應下,讓香草先出去了。至於青兒,去大廚房取早飯還沒回來。

等屋子裡隻剩下甄兮和韓琇兩人,韓琇才用帶著些許炫耀的語氣道:“甄兮表姐,我與懷彬表哥,好事在近。”

這消息令甄兮微微驚訝,什麼時候,這兩人居然就好上了?

似是看出甄兮的疑惑,韓琇道:“表姐,我還要多謝你。若不是你這風和院,我與懷彬表哥也不能朝夕相處,從而日久生情。”

甄兮沒表態,她懷疑所謂的日久生情,可能隻是韓琇的臆想。

“表姐,你不信是麼?”韓琇豎起眉頭,此刻的她又顯露幾分嬌蠻。

甄兮誠懇地說:“確實不信。”

韓琇冷哼一聲:“你真以為,即便你不理會懷彬表哥,他也會始終一顆心都在你身上麼?”

“那當然不是,我對他沒什麼想法,自然也不會去在意他的心在誰身上。”甄兮道。

韓琇看了過來,一雙眼裡盛著頗顯詭異的情緒。

即便此時除了二人之外沒有旁人,韓琇依然壓低了聲音道:“表姐,我知道你與二舅之事……”

本以為絕不會被人知道的事,突然從韓琇嘴裡說出,甄兮確實嚇了一跳。

不過她麵上卻顯露疑惑道:“我與二表叔的什麼事?”

韓琇隻模糊地說了個名字:“……王橫。”

甄兮先是心頭一緊,隨即一鬆。

若是王橫的話,便好說了。她還以為是孟世坤死的那晚偷遛進她院子的事被人知道了。

“那不是二表叔身邊的小廝麼?”甄兮依然裝作不知的模樣。

韓琇到底功夫不如甄兮,見甄兮始終不承認,便直接道:“我知道懷旭表哥並非失手殺了二舅,他是為了和二舅爭奪你,才會痛下殺手!”

承恩侯府私底下流傳的關於孟懷旭失手殺了孟世坤一事,她自然有所耳聞,孟懷旭在侯夫人麵前說要納了甄兮一事她也知道,再從被承恩侯府趕出去的王橫嘴裡得知的關於孟世坤在討好追求甄兮一事,韓琇便立即有了這個大膽的想法。

父子為了一個女人反目成仇,兒子為此殺害父親!

甄兮愣了好一會兒才道:“可是二表叔是失足落水身亡的啊。”

韓琇嗤笑:“這種話連小孩子都騙不過。”

甄兮想起孟懷安給她轉述的傳言,是孟懷旭失手殺害了孟世坤,而韓琇卻猜是謀殺。

甄兮認為韓琇是在胡說八道。

孟懷旭在他父親死後那失魂落魄的樣子,哪可能是謀殺後該有的樣子?即便要偽裝,也不用偽裝成這樣,都沒個人形了。

不過,韓琇知道孟世坤曾暗中對她有意圖這事,卻也是件麻煩事。

她難得運氣好徹底從孟世坤死亡這事裡摘出來,若讓韓琇到處去嚷嚷,她的麻煩可想而知。萬一真有人相信是父子爭風吃醋而自相殘殺,她吃不了兜著走。

侯夫人會恨死她的。並且,侯夫人真的有能力讓她立即死亡。而那時,青兒也必定會受到盤問,很可能因為她這個主子都完蛋了而把孟懷安也給供出來。

甄兮道:“那王橫又怎麼會同你說這些無中生有的話?”

韓琇得意道:“那自然是因為我救了他啊!二舅死後,王橫怕外祖母拿他問罪,連夜潛逃,侯府派人追他,卻被我無意間救下,他便投桃報李,將你與二舅之間的事告訴了我。”

“他說什麼你都信?”甄兮表情裡帶了點兒輕視,好像在看不起韓琇的智商。

韓琇差點惱羞成怒,好不容易冷靜下來道:“他一直是二舅身邊人,他說的話,我自然信!”

“你信不信,與我無關,可你若要汙蔑我,最好尋他來與我當麵對質。”甄兮道。

“他早離開望京了,如何與你對質!”韓琇脫口道。

套出了話,甄兮頓時放了心。

既然知道孟世坤對她有企圖的王橫已離了京,她便不怕侯夫人知道這事後拿她開刀了。

放鬆了些後,甄兮麵上的笑也真誠了幾分:“既然沒有人證,琇表妹如此攀扯我,怕是不太好吧?”

韓琇瞪著甄兮:“怎麼沒有人證?你身邊的丫鬟青兒,早就告訴我一切了!”

若換了個人提及青兒,甄兮可能會慌亂,然而當這個人是韓琇時,她卻一點都不急了。

事實上,跟王橫相比,青兒才是那個真正的關鍵人物。

然而,若青兒真的將什麼都告訴了韓琇,韓琇絕不會是如今的樣子——她會直接去找侯夫人告發她和懷安。

作為二人爭搶對象,和幾乎直接導致了孟世坤死亡這兩件事的性質可是完全不同的。

“說說看,青兒是什麼時候,在哪兒,告訴了你什麼?”甄兮淡淡道。

韓琇見甄兮一點不見慌亂,感覺自己的計劃全都被打亂了。

按照她的想法,在她來說出這些事後,甄兮應當會很慌亂,然後她就可以趁機提出自己的要求,然而事情一樣都沒向她想要的方向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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