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事情變化(1 / 2)

陸勤困惑重複著這個從未聽過的名字:“豆……腐?”

“對。”陸芸花拉過來一把椅子, 坐在眾人中間準備展開好好說說。

與其說是豆腐,不如說是“豆製品加工工坊”。

不論是豆花、豆腐、豆皮、豆乾都可以做,但從前有句古話:“人間有三苦,打鐵、撐船、賣豆腐。”可想而知秦嬸一家如果做豆腐, 也隻能靠著賣出大量產品勉強掙個辛苦錢。

但是除非陸芸花是個神仙, 能當場把這筆錢變出來, 不然現在沒彆的辦法。

她說要做豆腐是經過考量的。

看田少爺之前作風也不像得饒人處且饒人的, 陸芸花猜都猜得到,隻要陸勤一家誰去了縣城想要掙錢,他一定會用各種方法讓陸勤一家不得安寧。

所以不能在縣城找機會,那裡有田少爺的眼線盯著, 要避開去其他大城市則路途太遠, 還要適應那裡的環境,一個半月時間不夠開拓市場。

因此賣的東西要讓客人買了好帶走、拿取方便、賣價不貴,還要材料好找、容易製作、很快能出產品……

綜合下來陸芸花能想到的隻有豆腐,現在正是食物缺乏的季節,人們大多被重口食物摧殘了一個冬天,很多人吃麥飯多了導致牙齒不好, 喜歡吃軟和的,豆腐這種清淡柔軟又適合很多做法的食物絕對可以快速打開市場。

周邊除了陸家村還有一些村莊,農荒沒有事做,客人們不會介意自己過來買,故而又能省去秦嬸他們出門買賣的功夫。

最主要還有一個原因,做豆腐可以把家當做工坊,盤下店麵的錢就不必花了。陸勤給訛錢那戶人賠了人命錢才能脫身回來, 現在家裡正是錢財窘迫的時候, 能少花一點就少花一點。

陸村長有些能量, 遠在縣裡幫不上忙,若紮根在陸家村他卻可以提供庇護,讓秦嬸免去對田少爺找上門這件事的隱憂,隻要沒到時間期限,縣衙沒找人來催,陸勤就不怕被田少爺的人抓去。

其實陸芸花更想做的是另一樣東西,那樣東西更好掙錢,可惜做起來還要器具且花費時間和投入巨大,不適合現在拿出來。

陸芸花給他們逐條仔細分析,大家聽著,眼裡也升起些許希望來。

“若像芸花說的一樣,那這生意確實能做。”林嬸麵上露出點笑意,能有個解決辦法就好,就算這法子失敗了也好過現在這樣等著。

“就這樣乾了!”

陸六叔用力吸一口旱煙,煙霧中熬得通紅的眼睛有幾分狠意,顯然他這個不愛說話的老實人也被現在麵臨的死局激起幾分凶性:“總比坐著等死要好!”

陸芸花的性格大家都了解,不是信嘴胡說的性子,若她說出口的話必定是想了又想的。

他頓了頓,放下旱煙,站起來對陸芸花彎下腰,斬釘截鐵道:“芸花,叔叔信你,你不必有什麼負擔,若是最後……最後……”

“叔叔一家也不會怪你,芸花,叔叔一家謝謝你!”

“六叔!你這是作甚!”陸芸花像隻兔子一樣跳起來避開這鄭重一禮,秦嬸按住她,眼裡含淚,大多時候板著的臉上綻開一個帶著眼淚的溫柔笑容:“你六叔說得對,芸花,這是我們一家的劫難,不論後麵結果如何,你幫我們的恩情不敢忘記。”

“我們不是那等狼心狗肺的人家,阿婆也謝謝你!”

陸芸花眼看著這邊劉氏一個老婆婆被李氏攙著要撐著身子起來和她道謝,那邊腳上受傷的病人陸勤也要白著臉起身,頓時又是感動又是無措,都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林嬸看出陸芸花的窘迫,上來給她解圍,她先是壓著劉氏坐下,溫言相勸:“阿婆這是作甚,再說就和我們客氣了。”

又攔住陸勤嗬斥道:“都受了傷就老實休養,起來若是又嚴重了怎麼對得起幫你收拾爛攤子的芸花?”

“好好好……”陸勤被訓得頭都不敢抬,憨笑著“咚”一聲乖乖坐回椅子。

陸芸花看大家重新燃起希望,一個個都很有衝勁,也不廢話,直接細細說起要做什麼準備。

“我要鹽鹵、新鮮一點的黃豆、木頭框架……”

鹽鹵結晶是北方製作老豆腐的主要材料,所謂“鹵水點豆腐”的鹵水便是它,這東西有其他用途,不算難找。

“還得用石磨,能磨得越細越好,濾豆渣的工具……需要細密的布,我畫樣子給你們。”

秦嬸不敢漏過任何一個細節,邊聽她說邊在嘴裡跟著默念記憶,等陸芸花說完她還重複一遍向她確認,在她點頭後才開始麻利分配任務。

“阿貞,你去做尋布料,拿著裁到合適大小;阿娘,你同花婆婆交好,他家是石匠,應當有合適的磨,直接買一個,我手裡還有些銀錢……”

林嬸等她說話的空檔急忙問:“阿秦,你們尋過村長沒有?”

秦嬸苦笑點頭:“自然一回村便去尋了,村長讓我們先回來,他想想辦法。”

林嬸沉著臉想著這事情,她是知道村長有點不一般的,如今他都說想辦法……這回確實麻煩。

陸芸花自然也想到了,她不願看氣氛又沉下去,轉移話題:“那我去木叔家當麵和他定模子,具體怎麼做要我說清楚才好。”

“我同你去。”林嬸馬上點頭回應,她自袖袋裡掏出沉甸甸一袋錢塞到秦嬸手裡,也不廢話,隻道:“總會好的,莫要灰心!”

秦嬸緊緊攥著錢袋,手心被硌得生疼,她看著眼前二十多年的好友,紅著眼圈抿起一個帶著淚所以有點不成樣子的笑容,語氣滿是昂揚鬥誌,好似又找回從前那個她:“還用得著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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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芸花和林嬸一同去了陸木匠家裡,陸木匠看是她們還以為陸芸花帶著林嬸前來看輪椅,剛有點興奮準備上來說什麼便被王嬸一巴掌推開。

陸木匠:?

王嬸才不管他不明所以又委屈巴巴的樣子,關心問道:“我聽了老六和阿秦家裡的事,勤小子沒事吧?到底怎麼回事?”

她圓圓的臉上滿是關心,眼神真誠,顯然真的擔心而不是因為八卦或者用什麼看熱鬨的心情在和林嬸打聽。

“我想著這時間他家正忙著,忍住沒過去,你同她關係最好,應當是剛從那邊出來罷?有什麼要我們幫忙嗎?若有便直接說,我和老林能幫的絕不推辭。”

陸木匠是個工作狂,每天除了吃飯睡覺去山上砍木頭就是在工坊工作,完全不知道還有這件事,聞言蹙起眉,準備等陸芸花和林嬸走了再仔細問問。

聽妻子這麼說他也沒反駁,反而無比讚同:“確是如此!”

陸芸花簡略講了陸勤這件事的事情經過,果然木叔和王嬸這對夫婦聽了也是義憤填膺,陸木匠雙手合在一起摩擦著,眯著眼睛好像回想起什麼。

他想了想,說:“我好像聽過這個田少爺……田家似乎有些背景,來頭很大。”

有些背景。

這已經是陸芸花不知道第幾次聽這四個字了,很顯然這個田少爺確實很有背景,而且還是個極其陰損、腦子有點什麼病的家夥。

就因為自己不痛快,在陸勤這事上為了陷害他不惜堆上整整兩條人命。

兩條人命啊!

陷害陸勤最後死了的人、做死證說陸勤偷了鐲子的人,就為了讓陸勤“合法”吃到教訓,這兩個人白白死了。

不論他是不是花了很多錢“買下”這兩個人的命,都讓陸芸花感覺非常不適,這種對人命的蔑視、這種玩弄法律的做法,讓她一個在法治社會長大的人無法接受。

“我們幫不上什麼,這模子我們現在就做,不要銀錢。”王嬸也不二話,直推了一把丈夫讓他乾活。

陸木匠沒有意見,喊陸芸花過去堂屋畫圖,陸芸花看林嬸臉色比今天剛見時候蒼白許多,顯然身體又有不適,攔住她:“林嬸,我看您麵色不好,先回去好好休息罷?後頭秦嬸還要您幫著才好,可彆這時候又病了。”

林嬸也知道不能這時候逞強拖後腿,不安地安頓兩句回家吃藥休息。

陸芸花隻花了一點時間就和陸木匠溝通完模具的事情,畢竟這種做豆腐的模具真的夠簡單,她拜彆兩位長輩,出來後卻沒去秦嬸那裡,而是直接去找村長。

她要問問這田家到底借了誰的勢才能如此囂張,本身又是個什麼背景。

做豆腐隻是下下策,剛剛陸六叔一家人太需要一個目標和希望,不然事情還沒解決人先垮了如何能行?當然,若任何路子都走不通那隻能把這錢還了,就當吃了啞巴虧。但到那時單憑借豆腐是不夠的,還需要一點其它法子。

歸根結底陸芸花不是站著挨打、悶聲吃虧的軟和人。

田家和縣太爺明顯不對付,若直接能削減田家仰仗的“勢”最好,不行的話就隻能想辦法增添縣太爺的“勢”,兩個勢力相互抗衡一向是此消彼長的,縣太爺畢竟是合法地方官,他真的起來了又願意庇護陸勤,田家就不會冒著得罪他的風險找陸勤麻煩。

陸芸花就不信了,她會在一個“縣霸”這裡就栽這麼大的跟頭,這毒瘤不除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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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匆匆去了村長家,給她開門的還是陸村長的孫女,小姑娘見是她來,略有詫異,還是馬上引她進門。

“爺爺在堂屋,姐姐同我來。”

進了堂屋,陸芸花見陸村長正在煮茶。

這時候茶文化還處於萌芽時期,所以飲茶多是隨著主人心情投放材料,主料是采收下來曬乾的粗製“茶葉”,加上花椒、乾橘皮、乾果等等輔料,有時還會有人加入豬肉、豬油等物,比起“煮茶”更像是在“煮湯”。

其實茶葉與輔料相配並沒有那麼可怕,除去豬肉、豬油這類讓現代人摸不著頭腦的材料,隻加苦澀的粗茶為底,配上桂圓、紅棗、枸杞、冰糖這些聽了在冬天喝起來都會讓人燥熱到流鼻血的材料,就是西北特產“三泡台”最基礎的版本。

這個基礎上還可以加玫瑰花、杏乾、杭白菊、黑芝麻……大冬天外頭呼呼刮著冷風,凍得手腳發涼的時候喝上這麼一碗,真真能感覺到燥熱讓人人手暖到腳、從口腔暖到胃裡麵。

“芸花來了?快坐。”

陸村長給她取杯子倒了一杯熱水,他樂嗬嗬捋了捋胡須,解釋道:“我這茶飲苦得很,小姑娘喝不慣的。”

陸芸花起身接過水杯,點頭表示明白,坐下後開門見山道:“陸爺爺,我為秦嬸家裡的事情而來。”

陸村長正色:“怎麼了嗎?”

陸芸花大略講了他們想做豆腐工坊的事情,陸村長自然極為讚同:“你們先做,味道若好我會幫你們聯係周邊幾個村長,不用擔心沒人買。”

“是!”陸芸花自然極為高興,思索一下繼續說:“陸爺爺,我還有一個問題想知道。”

“哦?”陸村長把茶壺放在桌上,先沒回答,微微嘬飲一口苦茶,看她神色鄭重,若有所思緩緩道:“你想……問什麼?”

陸芸花指尖在茶杯上摩挲,垂著眼睛的時候還是那種憂愁又纖弱的感覺,她斟酌著字句:“芸花想知道田家……到底是個什麼來頭。”

陸村長又飲下一口茶,用一種鷹隼一般犀利的目光審視著陸芸花的表情,看她平靜又坦然,似乎疑惑為什麼要這樣看她。

陸村長收回目光,他知道這小姑娘變化很大,現在自己成了家裡頂梁柱,沒想到變化大得出乎他的意料。

簡直像變了一個人。

沒問她知道這些要做什麼,陸村長向後坐了坐,他背依舊挺得很直,真如她所求一點一點細細說起田家的背景來:

“你從未出過村子,也應該知曉我們這裡羊肉都來自綠津。”

陸芸花點頭表示明白,不曉得為何說起羊肉,還是認真向下聽。

他繼續說:“綠津做主的馬幫首領隻同他交易,田家在馬幫勢力範圍內行商都受他庇佑,其他商隊則沒有這項殊榮。”

“最重要的是,從我們這裡到外麵、從外麵到我們這的肉類、菜蔬……全部都把控在田家所管轄的商會手中,他說一樣食材是什麼價格,無人敢私自賣其他價格,他要縣裡這一個月市場上沒有一隻雞,那這個月想買雞的人隻能到彆的縣去買雞。”

“隻手遮天,不過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