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敬立刻反駁了:“牛侍郎此言差矣。所謂兵無常勢、水無常形,能否領兵豈能以出身論。錢大人這次帶著三千綠營軍攔截叛黨出逃,其敏銳的洞察力,把握戰機的能力皆表現出一個優秀將領當有的品質。本朝用人,向來賢能者居之。錢大人清正廉明視為賢;兵貴神速視為能,彆說由他暫代兩江總督,就是由他出任他也擔得。牛大人作為兵部侍郎,應當為朝廷擇賢才,豈能囿於門戶之見。”
喲,就你賈敬長了嘴,就你賈敬會說,就你調子高,沒有門戶之見。滿朝文武誰敢說自己沒門戶之見啊,那當初李宜山鬥張修的時候不惜逼死人是為了什麼?文人之間尚且講門戶,文武之間講怎麼了?
但是這些道理滿朝文武心裡明白,朝堂上不能說啊。
而且不囿於門戶這話宋安太愛聽了,迫不及待的道:“臣附議!”
“臣附議!”
彆看文官內部也鬥得你死我活的,但此刻出奇的一致,幾乎滿朝文臣附議;至於武將麼,不想讓此職落在石光珠頭上的也儘皆附議。
致和帝眼皮微抬,看了一眼賈敬。
這不囿於門戶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可太難了。致和帝登基這麼多年,見慣了文武百官明爭暗鬥。但是真正能打破這四個字的,致和帝甚至一下子回憶不起來。
這話致和帝愛聽啊,若是按常理,賈敬應當支持平安州出身或者京營出身的武將,但是臣子權勢太大,致和帝用著便不放心了。而賈敬推舉這寧榮二府皆無交情的文官,那是一片公心呐,為君的哪個不愛臣子公大於私呢?
“眾卿以為如何?”致和帝問。
蘇丞相道:“臣覺得此法甚妥。”
司徒硫和周駿譽差點憋出內傷。原以為賈赦是個難纏的,沒想到這賈敬也是個損人不利己的渾人。知道平安州係和京營係的將領勝出無望了,乾脆推個不相乾的人,兩邊誰也彆想占便宜。
其實滿朝文武大多數是不相信賈敬所言的什麼‘不囿於門戶之見’,所喲普高調子隻是托詞,大多數人想法和司徒硫一樣,賈敬這人就是損,忒損。我爭不來的誰也彆想要,送給旁人都不給你。
且不管各人心思,這件事最終就這麼定下來。因為錢益年實在是個好人選。自本朝立國以來,勳貴人家占了太多武將要職,兵權越來越集中是個隱患。這個時候有人提出打破壁壘,至少在致和帝本人那裡是會得到支持的。
自上而下的支持,加上幾乎全部文官和部分武將附議,這件事就這麼塵埃落定。
頒了聖旨,吏部也出了任命文書派人一並加急送往江南。
回到上書房後,致和帝打發了其他人問戴權:“朕交代你的事辦得怎樣了?”
戴權道:“回皇上,自得了皇上吩咐,奴婢就盯著長寧宮,六皇子雖然也時常入宮請安,但是與周貴妃說話時並不避諱宮人。”
以前司徒硫十分小心,表現出一副無心權勢的樣子,但上一回致和帝用兩江總督試探群臣和諸皇子,司徒硫表現得對武將們過於了解,細想有違和處。
出了司徒岩的事,致和帝心有餘悸,以前司徒岩就經常借著請安時機入宮和甄貴妃議事;為了避免重蹈覆轍,致和帝自然會著人留意長寧宮。但是長寧宮表現得極正常,司徒硫入宮請安,也都是正常問候周貴妃飲食起居,並未提及政事,也不避諱宮人。
致和帝揉了揉眉心:“或許是朕誤會老六了。”
戴權在一旁沒敢說話。
而並未被誤會的司徒硫回王府之後忍不住發了一通脾氣。書房內,司徒硫和江懷壽分賓主而坐,司徒硫一巴掌重重的拍在書案上:“本王以前隻覺得賈赦是個難纏的,沒想到賈敬做事也如此陰損。”
到手的兩江總督一職就雞飛蛋打了,難怪司徒硫生氣。
江懷壽作為謀士有個優點,就是不一味逢迎拍馬,不管好壞,都會直言不諱的分析局勢:“這還不是最難受的,史鼎可不是個好糊弄的人,咱們恐怕已經將人得罪了。”
這次硫親王府謀兩江總督一職,明著為史鼎爭取,實則用史鼎投石問路。以前史家和榮國府是姻親,史家算不上司徒硫一派的;但是賈赦掌握榮國府主導權之後,迅速將史鼐得罪了個透,那麼史鼎對於硫親王府而言,是中立勢力,也是可以拉攏的對象。
本來比起到手的兩江總督和潛在拉攏對象,司徒硫選擇前者無可厚非。誰知道賈敬不按常理出牌,直接將這個職位送給了一個文官。
“本王如何不知!可是這一局已經輸了,唯有靜候下一次時機罷了。”司徒硫歎道。
司徒硫口中的下一次時機不知道什麼時候來,但是硫親王係下一次損失卻是如約到來了。
賈珠死於扶靈回鄉的途中,哪怕林家忙得焦頭爛額,賈敏依舊打發了人去幫襯。等預計送葬的隊伍差不多入了江南地界,賈赦便也出發去和送葬隊伍彙合,接賈代善靈樞回金陵。
賈赦兩兄弟的關係勢同水火,但這一回賈赦並沒有揶揄賈政。雖然賈赦哪哪兒都瞧不上賈政,但是人家畢竟死了兒子。而且賈珠這個人自幼身子骨就不好,自然沒做過什麼壞事。他哪怕享受了王氏撈來的好處,也罪不至死吧。
整個扶靈的隊伍情緒都不大高,負責的管事見了賈赦,上前拜見後道:“大爺,我們一路南來,本來路上都還順遂,過了徐州不久,珠公子就病了。我等不敢怠慢,停了趕路尋醫問藥,誰知還是沒將珠公子救過來。”
賈赦歎了口氣,道:“人已經去了,就多勸二爺節哀吧。”賈赦覺得賈珠除了身體本來就不好,抵抗力弱外,是不是也沒出過遠門,在旅途上病了,沒了一定能恢複的信心,求生意誌低,所有有此結局。不過不管怎麼猜測,人都沒了,還是早日入土為安吧。
誰知賈政恰巧進來,聽見這話,怒道:“賈恩侯,你說得容易,若是換了璉兒,節哀的話你能如此輕巧的說出口!”
賈赦蹭地一下從椅子上站起來,舉了拳頭,到底看在賈政白發人送黑發人的份上放了下來:“我已經送了一個瑚兒!再說,賈珠身子為何如此弱,你不如去問你那在牢裡的婆娘!你執意要為父親扶靈,我有沒有勸過你賈珠體弱,賈寶玉年幼,莫要勉強!賈政,你什麼時候才能學會不要什麼都怨彆人,也反省反省自己?枉你以讀書人自居,連吾日三省吾身的道理也不明白。”
賈政愣愣的站在那裡,看著賈赦離去的背影,怔愣了片刻,終於失聲痛哭。
等到了金陵,賈赦讓賈政自己拿主意,是直接將賈珠葬在祖墳,還是先回京通知賈母。最終賈政還是決定就此將賈珠安葬。
榮國公的下葬儀式也不能簡慢,又是吹打又是誦經的,還要等著金陵的族人和其他親友上門致哀,如此過大半個月,賈代善終於風光大葬;甚至當日還有一個嫡親孫子陪他入藏了賈家祖墳。
自此,這位出身公爵之家,自己建功無數,甚至死後都牽連出無數事來的傳奇人物入土為安。
而這時候,正好讓錢益年暫代兩江總督的聖旨傳到蘇州府。
這於江南局勢而言乃是一等一的大事,不過次日便傳入金陵。賈赦知道關於兩江總督一職的爭奪落下帷幕,那麼接下裡,便是拉周駿譽下馬了。
賈代善下葬之後,賈赦並未急著回京城,而是將遠離朝堂的戲份做足,留下守靈。
而此時,揚州一地的巡按工作已經完成。巡按團揚州分組按約定將徹查結果交給另兩個組審查之後,第一批送入京城。
致和帝翻看了鹽政衙門清晰明了的賬目,和三司加戶部一起送上來的查抄岩親王府、王子騰府的賬目做對比,當場發了脾氣:明明可以清晰明白幾個表格記錄完整的賬目,你們偏偏送上來一大疊。戶部親自參閱了還故意做此糊塗賬,是不是想糊弄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