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 61 章(1 / 2)

京城到陳留千餘裡的路程,便是趕快一些,一個來回也得二十來日了,加上中間調查的時候,宋安派去陳留的人並沒有那麼快回京。

倒是去歲朝廷派出巡邊的隊伍,略近一些的開始陸續返京。

第一支回京的巡邊隊伍乃是巡查山東、北疆兩地的。不但巡邊隊伍回來了,連北疆候嫡長子陳昌也回了京城。

說起來是朝廷派出的人,又是帶著聖旨出巡,地方上應當十分配合才是,但是地方和中央,向來也是有拉鋸和製衡的。尤其古代交通不便,地緣被大江大河大山割裂後相對封閉,一地的治理好壞就更容易受地方官的影響。

所以古時候的封疆大吏,權利是非常大的,而且受到的製衡相對較小。更有誇張著,封疆大吏被稱作土皇帝。

如此情境下,一旦徹查地方,是不可能不出問題的,無非是觸目驚心的程度不同。

這一路巡按隊伍的路線依舊是先到山東,山東總督接了聖旨,點了督查北疆的隊伍,隨巡按組一起前往北疆,在北疆督查完畢後,北疆亦派出督查山東的隊伍,再返回山東,查清山東的花名冊,一起回京。

光是巡按組進了北疆之後,就險些丟了性命。

北疆候名叫陳章,與南安王府一直鎮守西海沿子一樣,北疆候也是祖上便鎮守北疆。以前北疆陳家可是顯赫得緊,也是開國功臣,這等祖上有功績,又是封疆大吏的人家,其子孫中總有人張揚一些。若是數十年前北狄入侵之前,北疆候吃空餉那才叫嚴重。

後來北狄入侵,老北疆候丟了第一道防線,其中便有部分原因與吃空餉、實際兵力不足有關。那時候的老北疆候嚇得魂飛魄散,雖然不敵,卻十分悍勇。節節敗退之後,老北疆候也組織起了幾場反攻,竟是守著一個要塞戰至最後一兵一卒也沒丟失陣地,直到等到了賈代善帶兵馳援。

至於北疆軍中吃空餉的事,也以將士戰死抹平了。老北疆候臨死之前,將所有人打發出去,囑咐北疆候三件事:第一,抹平吃空餉之事;第二,引自己為鑒,日後不許為了貪墨軍餉亂編花名冊;第三,不管有無戰事,勤練兵,不可懈怠。

彼時陳章含淚答應。

後來,致和帝在內憂外患中奪嫡勝出,北狄亦被趕出了本朝領土。一來朝廷是用人之際;二來老北疆候雖是戰敗,但為守土奮勇殺敵,血灑疆場,致和帝便未計較老北疆候戰敗之事,依舊讓彼時的世子陳章繼承了爵位。

為君之道講究寬嚴相濟,所謂勝敗乃兵家常事,若是隻許勝不許敗,敗則嚴懲,誰還敢替你賣命守邊疆。

陳章繼承爵位之後,剛開始還恪守父訓,重整軍隊,日夜練兵,也沒在軍餉上打主意。致和帝剛登基那幾年,邊境哪怕偶有小規模摩擦,陳章也未嘗敗績。

但是人性的自律很難抵過時間,況且人性皆有貪婪的一麵,軍中吃空餉幾乎是各地駐軍的潛規則。彆人都吃,自己不吃就顯得虧了。而且陳章做了多年的北疆候之後,大約也有些忘了之前父親臨死之前的囑咐,曾經治理十分好的北疆這些年也未能免俗,漸生腐敗。

就在這個時候,來了聖旨,說是要互相督查各地駐軍花名冊。

北疆離京城遠啊,當時北疆候收到聖旨的時候還剛從邸報上看到岩親王謀逆,已經被拿下。卻不知道岩親王謀逆後,朝廷爭奪的詳細,更不知道這次全國都會督查駐軍花名冊,隻當是自己被誰彈劾了,引來巡按組徹查。

這等情況下,陳章一下想到了當年父親戰死時候千叮嚀萬囑咐的話。當年若不是擔心吃空餉的事爆發,老北疆候不用拚了性命換回陳家平安;而且當年陳家運氣還不錯,正巧有一場戰爭抹平那些無中生有的兵員。可是現在天下太平,自己要怎麼抹平?

當時陳章苦思了一夜,險些就鋌而走險,讓巡按組來個‘路遇山匪’,索性不留活口。

還是陳章的夫人勸阻了陳章,陳夫人道:“我雖不明白你們朝廷上的事,但是管了侯府這麼多年,也知道府裡奴才上上下下的,總要偷摸幾個。隻要在限度以內,我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過去了,隻有那起將主子當傻子耍的刁奴才打發出去。老爺且想,我就是將府上的奴才全都換過,難道以後新來的人就一個子也不會偷摸了麼?說不定新來的人更貪也是有的。

朝廷這回查吃空餉的事想來也跟打理中饋一樣的道理。老爺怕查,難道彆的地方就不怕查了麼?說不定彆的地方比咱們北疆更嚴重呢。便是到時候皇上聖旨詔老爺回京對質,老爺也隻管哭一回,讓皇上也查查彆的地兒,且不知道查出多少人來呢。到時候不過是挑幾個貪得最厲害的殺雞儆猴。

我就是隻管一座侯府的內宅,尚且不能將所有奴才都打發了,堂堂朝廷,豈能將鎮守邊疆的主帥都換過?到時候無人可用說不定惹出更大紕漏來。老爺現在沉不住氣動了手,那才是真的罪無可恕了。這回朝廷來那麼多人,光是龍禁尉都有好幾十人,豈是一般山匪能對付得了的,叫我說,誰敢對巡按組下手便是做賊心虛了。況且咱們阿俊還在京城。”

陳章並非糊塗,不過聯想到當年父親之死,一時自己嚇自己,險些鋌而走險。被陳夫人這樣一勸,陳章便歇了心思道:“夫人說得對,聖旨說讓我們和山東互相督查,山東就不見得比我們清白。說起俊兒,也不知道在京城怎樣了。”

陳章夫妻口中的俊兒名叫陳也俊,是陳章的長孫。現在也不過十一二歲,在京城做皇孫伴讀,其實也是質子。但凡封疆大吏,必是要留家人在京城的。若是全家外放,便需送子孫入京讀書,也是相互牽製的意思。

“老爺既是怕,索性這回派阿昌跟著巡邊隊伍去京城,隻當做個負荊請罪的態度,皇上瞧在老爺忠心耿耿的態度上,說不定反而寬大處理。現在也不知朝中什麼情況,突然巡邊,阿昌親去京城摸一摸局勢也好,也趁空瞧瞧俊兒。”陳夫人道。

如此,陳章定下心來,安心配合朝廷督查。

趁著巡按組留在北疆複核花名冊這段時間,北疆候也打聽了京城的情況,聽說這回巡邊不隻是針對北疆,而是全國範圍內的,陳章越發放下心來。

北疆到底在吃空餉一事上吃過虧,其實比之其他地方,算是軍紀整頓較好的地方,吃空餉的比例隻比山東略高一點兒。

山東乃是孔聖故裡,又臨近北直隸。其實因為交通問題,在古代背景下,越是離京城核心區進的地方,朝廷控製得越緊,離得越遠,朝廷對地方的控製越弱。山東吃空餉一事比之邊疆要好乃是情理之中。

可是因為督查的線路安排,這一路巡按組先督查北疆再督查山東,至於其他地方吃空餉情況到底如何,陳章心中沒底,還是派了嫡長子陳昌跟著巡按隊伍回京,若是皇上怪罪,便當麵認罪。若是沒事,就當是入京朝貢了。

因著這些緣故,這一路巡按組回京的時候,還帶回了一個北疆候的嫡長子陳昌。

有很多事其實都是因為信息差造成的,巡按隊伍剛到北疆的時候,北疆候府上下皆不知京城情況,嚇得要負荊請罪;等陳昌隨著巡按隊伍越往南行,聽到關於京城的情況越多,反而鬆弛下來。

原來這段時間京城發生了著許多事,北疆候府這點問題又算得什麼呢?

直到入京之後,好家夥,這才幾個月時間,之前隻知道岩親王謀逆,現在又是礫親王在禦田彆莊遇刺,硫親王也被圈禁了。

陳昌少時也在京城讀書,後來成家立業之後將長子陳也俊送入國子監,自己才回了北疆。雖然這些年對京城的消息是滯後的,但是人家對京城格局熟悉得很。還在路上的時候,陳昌就知道京城這是鬥得激烈非常了。

而往風光了說,陳昌曾經是七皇子伴讀;往直白了說,陳昌也是作為質子在異常複雜的環境中長大的,這樣的人,便是想讓他單純也單純不了啊。

而且巧得很,七皇子成年之後病故了,是故陳昌雖然做過伴讀,但是現在尚未和任何一家王府做利益捆綁。誰都可以拉攏,也誰都可以打壓。

如此情況下,陳昌入京的時候也留了個心眼,便是知道自家那點問題不算什麼了,也故作焦急,權當試探一下各方態度。

這日第一組巡按組回京,立刻便入了上書房麵聖。

致和帝看了兩地的賬目,大約一萬人中有幾百人吃空餉。比之京營一成出頭的空餉人頭,北疆和山東兩地尚且算還好。

但是這一吃多年,折算下來也都是大數目,雖然致和帝沒當場宣布對兩地的處置,但據說麵色也不大好看。

都不用想,此事必然激起各方爭奪。

葉貴妃宮中,葉貴妃和司徒礫相對而坐。葉貴妃道:“礫兒,自古爭權沒有回頭路可走,你可想好了,當真要爭麼?”

若是以前,司徒礫從未想過那位置輪得到自己。可是現在,司徒岩和司徒硫兩個大的對手已經失勢,自己的母妃升了貴妃,父皇也有意抬自己的身份,若是不爭,又舍不得。

“母妃,欽天監的局已經布下去了,那日在禦田我傷也受了,咱們這時候退出,已然是走回頭路了。”司徒礫道。

葉貴妃嗤笑一下:“這算什麼,你被刺受傷,乃是你受了委屈;欽天監那麼多官員預測了隕星降落的事,與爭權有什麼關係?這兩件事便是堂堂正正的擺在你父皇麵前,也無人說得著咱們。但是若要爭,最重要的還是兵權,這回巡邊隊伍陸續回京,必然有地方出缺,咱們便該出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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