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個聰明但並不冒進的人,如果隻有礫親王府這點子資源,葉貴妃根本不會支持礫親王去爭。
葉貴妃當然知道周太妃之死是怎麼回事,也知道周貴妃既想挑撥自己替周家報仇,便會給出誠意,否則自己拿什麼掰倒東宮。
可惜周太妃千算萬算,沒算到司徒硫死到臨頭竟然妄圖掙紮,出了刺殺司徒礫的昏招。
想起此事,葉貴妃至今後怕不已。若非江懷壽不想給司徒硫陪葬,將秘密透露給了司徒礫,現在自己恐怕已經於兒子陰陽相隔。
但是也因此,葉貴妃看到了機會。
司徒硫雖然被圈禁了,忠順王還在皇陵,想要替周家複仇,昔日硫親王府的勢力恐怕一部分在忠順王手上,一部分江懷壽也知曉。這些東西,才是自己能夠一爭的依仗。
忠順王也好,江懷壽也好,想要在致和帝駕崩之後還好好活著,便不能讓太子順利登基。而輔佐司徒礫,不但能搏一線生機,甚至能搏從龍之功。至少在司徒礫成功之前,江懷壽沒有背叛礫親王的理由。這不是由江懷壽的人品決定的,而是處境決定的。
聽葉貴妃分析完,司徒礫亦是受益匪淺:“兒臣聽母妃的。隻是……老六與東宮之爭,說到底是江懷壽與東宮鬥智,而且江懷壽敗了。便是兒臣重用於他,他有能力與東宮謀士抗衡麼?”
葉貴妃瞧了瞧東宮的方向:“東宮自去年起,朝堂之爭未嘗敗績,確然是個勁敵。但是皇兒,你若尋不到比東宮更強的謀士便不用人了麼?不,你能不能重用江懷壽,不是讓他和東宮比,而是和你自己身邊的謀士比。這一點,需要你自己判斷。”
論智慧,葉貴妃自己便極傑出,但是作為宮妃,畢竟有諸多不便。譬如對江懷壽這個人,她隻能通過觀察以前東宮和硫親王府鬥法的過程分析,通過司徒硫的轉述判斷。
但是江懷壽能在硫親王府必敗時候,不是逃走,而是有膽量投靠礫親王,本身就證明此人是有膽略也有真才實學的。
但是她畢竟現在還沒機會見到江懷壽,司徒礫才是和江懷壽直接接觸的人,許多事還需要交給司徒礫去考量。
宋安果然查出有人在河防上動手腳,而且直接一狀告到禦前的事,賈赦毫不意外。
令人意外的是破壞河防那人查到了,原本就是個老工匠,極擅修整工程的,那日挖開基坑後,因天色已晚,便讓其他民伕回去了,說有自己守著沒事。
因他本就是當地有名的匠人,便無人看著他,誰知這人夜裡失心瘋,竟將草木埋入基坑裡,若不是朝廷來查,恐怕便鑄成大禍了。
隻是朝廷查到這段工程那日,那老工匠的房子也被人一把火燒了乾淨,當地人都說是報應。
報應什麼啊,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人被人收買,事情敗露後被人滅了口。而且一個老匠人一夜之間也不能將許多草木埋入基坑,此事必有幫手。然而因當時民伕們被老匠人勸回去了,竟是沒有人看見。
滅口之人隻來得及一把火將那工匠的家燒了,卻沒來得及帶走臟銀。其他東西一把火燒沒了,但據說當地人從廢墟裡搜出了一大塊不規整的銀子,一看就是被火熔了之後,又重新凝結起來的。約莫一稱便有一千多兩。
一千多兩在想要奪嫡的皇子眼裡,隻怕是地縫裡都能掃出來的小錢,但是一個匠人卻一輩子也沒見過那許多錢,也足夠購買某些人的良心。
那匠人自然知道河堤地基裡埋草木的後果,大約是準備修完河道便舉家搬走的,卻沒想到這回朝廷查得那樣快,就這樣搭上全家性命。
這件事讓賈赦書房裡的三人都很沉默,其實能身居高位的人都不算心慈手軟,但是那也不意味著可以喪心病狂。
林如海道:“且不管此事是誰主使,但是這樣為一己之私將他人當做螻蟻之人,便是重用於我,我也不敢追隨。”
賈赦道:“且瞧著吧,礫親王在朝會上替北疆候求情,多少人瞧著呢,且不管礫親王真實品行如何,都走的是仁義路子;而這位如此狠辣,雖然這次沒落下直接證據,兩廂對比卻落了下乘。此人必不是葉貴妃對手,太子隻需按兵不動便好。”
古人也是會立人設的,若是想奪嫡,司徒礫的人設顯然比躲在暗處這位高明。
說了一回有人破壞河防的事,賈敬轉而道:“其他地方巡邊的隊伍已經陸續回來了,唯有西海沿子一路毫無消息。皇上已經下令,讓京營仔細盤查,南安王府的人哪怕是是奴才都不許出京了。”
南安王與北疆候不一樣,北疆候是全家住在北疆,送子孫入京做伴讀,南安王則是王府設在京城,女眷子孫多住京城。現在連奴才都不許出城,這顯然是防著南安王狗急跳牆了。
賈赦手指在書案上輕敲了幾下,道:“畢竟霍煥掌著西海沿子的兵符,且看盛澤和柳茂的應對吧。”
賈赦雖因孝期尚未襲爵,到底是榮國府的正統繼承人,無旨不能出京,對於這次巡邊的事,將能預判的事都辦好,已是儘力了。
而說起這次巡邊,最是凶險的便是西海沿子一路的巡按組。
卻說那日譚奇勝點好了前去西海沿子的賬房,又給了盛澤二十人的出色探子,巡按組便離開平安州,一路西進。
古時候的探子就是後世的偵察兵,便是一支軍隊裡的尖兵了,譚奇勝知道此行凶險,但是能做的也隻有這麼多。畢竟南安郡王尚未正式謀反,譚奇勝又不能直接派兵護送巡按組。
而去歲京城鬥得風起雲湧,西海沿子雖遠,邸報也會送達。
其實不管遠近,信息傳達的時間差是差不多的。在巡按組到達西海沿子的時候,霍煥也知道了司徒岩逼宮未遂,被圈禁的事。
霍煥這些年一直配合周駿譽吃空餉,也有配合司徒硫奪嫡之心,對這些消息格外注意,恨不得將那份邸報翻來覆去研究好些遍。
本來司徒岩落馬,硫親王府去了一個勁敵是好事,但是偏生護駕有功的是寧榮二府。
邸報上隻登朝堂大事,霍煥尚且不知通靈寶玉一案的詳細,跟身邊心腹軍師皺眉道:“怎麼寧榮二府又開始領兵了?”彼時霍煥便覺不安,從此以後使人格外向商隊打聽京城的情況。
商隊固然能帶來一些關於京城的消息,但是許多事經過口口相傳,皆是越傳越誇張的,若是按商隊所言,京城現在都亂成一鍋粥了。這難免讓霍煥心驚。
霍煥的心腹軍師名叫聞弼,聞弼提醒道:“王爺,照說連商隊都到了西海沿子了,王府的信早該到了。”
這一句話將霍煥嚇得心驚肉跳,對啊,京城發生了這許多事,不管南安王府也好,硫親王府也好,早該送信來了。
那時候霍煥和聞弼都還料不到京城著名紈絝賈赦竟然能算計司徒硫前麵,攔截了送信人,這兩人猜測得更加嚇人一些。
硫親王府和南安王府都送不出信,難道是京城發生什麼事牽連兩座王府,先被皇上圈禁了?若是如此,霍煥必須設法自救。
於是,霍煥一麵焦急等待京城來信,一麵已經開始做最壞的打算。
又過了一段時日,西海沿子依舊沒等到硫親王府的信,卻等來了朝廷的巡邊隊伍。而且還帶著聖旨。
接了聖旨的霍煥都不知道是悲是喜。
聖旨沒讓霍煥直接交出西海沿子的兵符,也沒說什麼罪臣霍煥如何,證明之前自己是多慮了,京城家小尚未出事,但是聖旨內容又是讓平安州督查西海沿子駐軍的花名冊,這豈是經得查的?
結果沒那麼壞,但也好不到哪裡去,霍煥接了聖旨,道巡按組旅途勞頓,招呼眾人先去休息,轉身便回了王帳和聞弼商議。
聞弼道:“王爺,無論如何不能回京。且不管以前硫親王府如何,這一回花名冊一細查,隻怕周尚書必然落罪。到時候硫親王府亦是失勢下場,覆巢之下無完卵。”
霍煥有些猶豫,道:“可是本王母親及家小全在京城?”
聞弼一聽就急了:“若是硫親王壞事,王爺回不回京,王爺家人都是一樣下場。”
而與此同時,巡按組見霍煥不過是和京城的使團略作寒暄便不見了人影,便猜到西海沿子隻怕貓膩不少了。
來西海沿子的路上,柳茂已經和盛澤接上了頭。見了如此情況,柳茂摸了摸了貼身藏著那隻三彩手鐲,對盛澤道:“賈世子料事如神,這一趟怕是不好應付。”
盛澤道:“柳大人不如這就去求見霍煥。”
手上有硫親王府和西海沿子溝通的信物,柳茂作為聯絡人,到地之後自然是第一時間送去情報,才更容易取信於霍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