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江南,果然便引起了霍煥的注意,霍煥問:“江南怎麼了?為何要劉光親去江南?”
柳茂便將之前和盛澤一起商量好那些說辭說了,無非是九句真話夾一句假話,這樣最不容易讓人瞧破。加上霍煥和聞弼對於京城局勢並不了解,越發覺得柳茂之言千真萬確。
司徒岩逼宮的事已經傳入西海沿子,派劉光去江南爭奪空出來的權利真空乃是順理成章。
然後柳茂才將那隻三彩手鐲拿出來雙手遞給霍煥道:“王爺,因岩親王一案,皇上震怒,便徹底整頓了京營,結果又查到京營有許多吃空餉之事,這才引出全國複核駐軍花名冊的事來。”
邏輯完美!就是聞弼自忖多智,也瞧不出任何破綻啊。看來此事並非針對西海沿子,隻是西海沿子的駐軍恰好也經不住查而已。
霍煥接過那隻三彩手鐲,照在燈下看了,絕非作假,和聞弼對視一眼,霍煥道:“此事依聞先生看……”
聞弼依舊瞧著柳茂的眼睛道:“柳大人在龍禁尉當差,前途大好,為何願意冒險做這樣的事?”
柳茂長得就好看,坦然一笑下,越發顯得生得俊美非凡:“我出身柳國公府,隻因不是嫡脈親支,不過做個龍禁尉四品侍衛,聞先生便覺我前途大好了?”
哎喲,你柳茂也如此有上進心哪?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司徒硫妄想奪嫡,若是柳茂是個不甘人下的,投靠司徒硫就越發說得過去了。
柳茂取得了霍煥的信任,才將京城的情況九真一假的與霍煥二人說了。除了將硫親王府亦被榮國府逼得節節敗退之事說得略輕一些,其他的皆是實話,反而不容易露破綻。
聽得硫親王府和南安王府尚且無事,霍煥放心不少。現在於霍煥而言,糊弄過這趟徹查花名冊的事,其他便可放心了。
因之前把問題假設得過於嚴重,聞弼甚至設定了叛逃計劃,現在見事情還有轉機,霍煥便與聞弼商議,先拖住巡按團,若是能賄賂買通巡按團的人,同意做假賬更好,若是不同意,再想彆的法子。
若是以前,或許便是為了保命,巡按團也有被賄賂的可能。但是這一回和南安王府互相督查的可是平安州,加上這些時日京城發生的事,龍顏大怒好幾回了,巡按團的人誰敢答應啊。
聞弼私下與都察院監察使溝通了好幾回,郭遜竟是油鹽不進。
這日聞弼對霍煥道:“王爺,屬下儘力了,但郭遜依舊不肯鬆口,平安州派來那幾個賬房更是十分賣力,每日都拿著名冊去校場一個一個核對,如此下去咱們的實際駐軍遲早被點出來。這賬目若傳回京城,不但對王爺不利,恐怕硫親王和周尚書也要受牽連。”
霍煥也頗焦慮,問:“依先生之計,該如何是好?”
聞弼前來諫言,自然早就想好的應對,目光冰冷地道:“若是打一場仗,那些不存在的兵員便全都死在邊疆了,王爺不但不會擔責,還護國有功。至於朝廷來這些執迷不悟的人,讓他們死在戰火中一些,放些聽話的回京複命,此事便掩蓋過去了。”仿佛開了戰事,那些死去的軍人和百姓皆是他棋盤上的棋子一般。
西海沿子若起戰事,便是與西海國發生衝突。論國力,西海國遠不如朝廷,若是兩國交戰,倒也不怕引狼入室。而且現在京城裡,東宮重新占了上風,自己在西海沿子立了功,對硫親王府也是助力。
沒猶豫多久,霍煥便被聞弼說服了,道:“聞先生去安排便是。”
至於怎麼讓兩國交戰,自古以來多的是挑釁法子。況且西海國和本朝本來就有邊境摩擦,要找機會倒容易得很。
而朝廷一方,柳茂已經拖了霍煥數日,這些時日盛澤那邊自然也有進展。
南安王府將霍炎安插在平安州,賈代善自然不會毫無反應,西海沿子也有賈代善的人。
此人名叫左承,是西海沿子的一名五品校尉。
左承雖然職位不算太高,手下也有自己的人,在柳茂拖住霍煥這些時日,其實也是在替盛澤爭取時間。
盛澤聯係上左承之後,已經在左承那裡拿到了西海沿子的布防圖。另外,還有一條繞開千石城回中原的密道地圖。
南安王霍煥駐紮在千石城,這裡已經是一座比較繁華的城鎮,生活相對並沒有那麼艱苦,而有些非南安王嫡係的部隊,便被安排到駐紮在邊境線上,那才是實實在在的苦寒之地,有些甚至離千石城還需要數日的路程。
左承及其部下便駐紮在這樣的邊境線,這日見了盛澤,左承還十分意外,聽完盛澤說了來意,又聽了京中情況,左承更是心中驚濤駭浪。當即將西海沿子的布防圖畫給了盛澤,道:“我能替盛兄做的便隻有這些了。盛兄一行不了解西域地貌,我原是該親去帶路的,但我一離開營地,隻怕便暴露了。此地苦寒,又地廣人稀,一旦引起霍煥起疑,霍煥便將人除之而後快,反正山高皇帝遠,霍煥一手遮天,便是隨便安一個戰死、病故的原因,也無人追究。”
這也是為什麼平安州安插在西海沿子的人品級並不高的原因,賈代善向來愛惜手下兵士性命,左承來西海沿子之前,甚至在平安州從軍的一切信息都被抹去之後,才重新入伍進來。
而南安王府因擔心安插手底下人到平安州,賈代善也一樣將人抹了,索性安排霍炎進去,堂堂南安王府嫡次子,非戰時在平安州病故,你榮國府總要給個說法。
盛澤拿了圖道:“左兄辛苦了,這一趟拉下霍煥,日後便不用過這提心吊膽的日子了。另外,我擔心霍煥為了抹平舊賬,鋌而走險故意挑起戰事,若是如此,左兄千萬小心。”
左承應是,盛澤則悄無聲息的趕回千石城。
前世西海國得知司徒硫逼宮成功的消息,趁朝廷天有二日時發動戰爭,竟是一路勢如破竹;今世西海國沒敢打入侵的主意,卻因霍煥為求抹平吃空餉之事,險些主動挑起戰爭。
還好盛澤一行動作夠快。
若朝廷巡按隊伍想要逃走,便要幾個人達成一致。首先便是郭遜,作為此行文官總攬,各部院參與巡按的人都應聽從郭遜安排;其次是柳茂,京營來西海沿子那八十人乃是隻聽柳茂指揮;其次便是盛澤自己,平安州帶過來的人實際上是聽盛澤的。
柳茂和盛澤立場一致,很快便能達成共識。
但二人能夠說服郭遜,倒多虧了聞弼幫忙,若非聞弼多次試圖賄賂郭遜,郭遜估計還會堅持留下來辦好差事。但現在這情形,若是自己堅持徹查,恐怕會被霍煥滅口了,猶豫再三,郭遜也暗暗傳出話,通知自己手下所有文官撤退時間。
攬上西海沿子這趟差事,誰不是日夜懸心呢?聽聞要逃,那些個巡按團的成員竟是個個同意。
那邊廂霍煥和聞弼忙著挑起戰爭的事分了心,這邊又有盛澤帶來的二十個平安州傑出探子探路,又有左承給的布防圖,盛澤清楚從哪裡繞道,霍煥手下在爪牙少,還真讓朝廷一行人連夜逃出了千石城。
不但如此,臨行之前,盛澤還帶著十名好手盜了霍煥的花名冊賬本。
自然,時間倉促,盛澤也不知道自己拿的東西對不對,是否關鍵,不過是將包袱一卷,便火速出城。
得知賬房被盜,朝廷前來督查的巡按組所有人不知所終的消息,霍煥先是氣急敗壞,後是心驚膽顫。
盛澤確實沒來得及盜走所有賬冊,但是霍煥之前受了柳茂誤導,想先拖住朝廷的人,派人去取沒有問題的賬冊暫時給巡按團的人先查著。
彼時盛澤就跟蹤了聞弼一路,尋到了霍煥放真賬冊的地方。這次倉促一卷,卷走的部分已經足夠讓霍煥抄家落罪了。
如此情形下,霍煥哪裡還顧得上挑起與西海國的戰事呢?不過是派出心腹爪牙四處追擊,務必要將朝廷的人都拿住,一個不許留活口。
便是手上有左承給了繞開千石城的密道地圖,朝廷巡按團這一路逃離西海沿子的地界也頗是艱辛。
中途遇到好幾撥霍煥的爪牙。
但是西海沿子地廣人稀,若要集中搜索,又擔心朝廷巡按團一行人漏了網;若是地毯式搜索,每一路的人便不會太多。
加之此行盛澤、柳茂等人皆是武功高強,以一當十之人,朝廷巡按團才經過力戰擺脫那些爪牙,巡著布防圖繞開霍煥爪牙多的據點關隘,將人帶出了西海沿子。
饒是如此,朝廷巡按團一行也有人員折損。
最後竟然還是讓朝廷巡按的人逃了,霍煥大發雷霆。同時派出探子巡著朝廷巡按團逃走的足跡複盤,霍煥發現這行人走位之風騷,便是讓最熟悉西海沿子布防的聞弼親自帶路,都不見得能難麼巧妙的避開所有關卡和據點。
這令霍煥不寒而栗。
朝廷巡按團為何會對西海沿子如此熟悉?
巡按西海沿子的隊伍遲遲未歸,讓朝中有了各種猜測,甚至朝會上已經開始爭論是否要再派巡按團帶著兵符前往西海沿子。
就在這時候,巡按西海沿子的隊伍仿佛殘兵敗將一般逃回了京城,不但如此,還一路被追殺,損兵折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