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偏偏這個時候致和帝不想給賈赦高的爵位了。
本朝立國之後,太|祖皇帝雖然給爵位給得極為大方,但是四王以下皆是降等襲爵。賈代善是唯一例外。
其中當然是因為賈代善的從龍之功,估計也少不了賈代善是致和帝幼時伴讀、玩伴的原因。
賈赦雖然是賈代善之子,但到底不是賈代善。這一年多以來,致和帝的身子越發差了,看那個時刻等著自己落氣,然後取而代之的太子也越發心緒複雜。而賈赦,是他的伴讀。
“皇兒此言有理,那皇兒覺得朕給恩侯一個什麼爵位合適?”致和帝問。
司徒礫道:“回父皇,兒臣覺得賈世子可按榮國公先例,襲公爵。”
公爵?昔日的八公之首鎮國公牛家傳到第三代的時候也就得了個伯爵,自己會對賈代善格外開恩,卻不是對兒子的左臂右膀賈赦照顧有加。
“眾卿以為呢?”
襲爵之事在朝堂上討論,不就是明擺著不想給高爵位了麼?就清積欠、查花名冊等等一樁樁一件件的,賈赦得罪了多少人啊?朝堂之上你一言我一語的,竟然比方才的西海沿子節度使之爭更為激烈。
有人說賈赦孝期護駕有功,破獲濟善堂一案亦有功,便是不給公爵,至少也該給個侯爵。
也有人說當年賈代善襲公爵乃是當時時間特殊,又是皇上格外開恩,才能平級襲爵。但是八公以下降等襲爵,乃是立國時候太|祖皇帝定下的規矩,現在榮國府傳至第三代,也應回歸舊例,賈赦當襲伯爵。
一代隻降一等,便是降等襲爵規則下第三代能襲的最高爵位了。至於更低的,連降幾等,便是賈赦的政敵都沒想過。若賈赦真是個紈絝也就罷了,人家可是功勞在身的。
班列中的賈赦、林如海倒沒在意這爵位之爭,兩人都隱隱察覺到賈赦並不在意這些。反而讓兩人感慨的是瞞下海貿生意的事,說不定將來出海定居,不再過問官場事還真是一條退路。
最終賈赦的爵位定在伯爵。
班列中的工部尚書宋安冷哼了一聲。他倒沒下場爭論這個,因為在宋安看來,賈赦襲爵降到伯爵乃是合理合法。作為一個平民入仕的人,宋安覺得若是祖上功績蔭庇後人太久,不但斷了平民百姓向上的通道,也不利於為國擇賢才,哪方麵看都不是好事。但是和其他襲伯爵的人比起來,賈赦此次確然是受了委屈。
定了爵位之後,便是等著折吉、頒旨,禮部上門加封。不過這些都需要時日,左右就是這幾日的事了。
賈敬和林如海回府之後,略說了一下今日朝堂事,賈赦聽了一耳朵,果然一臉意料之中的樣子。關於自己的爵位問題,賈赦雲淡風輕,提都沒提一句。有什麼好提的呢?原身還隻襲了一個一等將軍呢,自己襲了一個伯爵可比原身高了好幾等,但是賈赦還真不稀罕。
倒是關於西海沿子的事,賈赦到:“若我是司徒礡,便上一封奏折請就藩。奪嫡這趟渾水,有什麼好蹚的?況且若是留在京城,礡親王府毫無勝算。若是就藩,或有一二希望。”
賈敬道:“西海沿子苦寒之地,哪有中原繁華阜盛?彆說本朝沒有就藩先例,便是有,便是司徒礡真是被逼得隻能就藩,估計也要搶江南、兩湖這等魚米之鄉;再不濟,蜀中亦是好地,誰會選西海沿子?再說,岩親王、硫親王相繼壞事之後,司徒礡也野心昭昭;現在又拿下西海沿子兵權,更增實力,他豈會言棄。”
林如海歎息的搖了搖頭:“若是以前咱們不知也就罷了。現在得知彭碩培養謀士的險惡用心,誰知三皇子府上的謀士是否又是彭碩手下走狗,攛掇著司徒礡奪嫡。不然怎麼這些皇子好端端的,個個都野心膨脹,跟瘋魔似的。”
林如海這個猜測自然是一條思路,賈赦和賈敬也都讚同。
但是賈赦根本沒接這個茬,依舊接著之前的話題道:“西海沿子亦有肥沃土壤,又扼守通商陸上通道,可不是什麼苦寒之地。若是司徒礡在西海沿子就藩,然後上書海禁,再以西北苦寒,強敵環伺為由,多要幾個州郡,壯大實力,未必不能一爭。”
這話將賈敬和林如海都嚇了一跳,賈敬道:“西北地廣人稀,若是有朝一日奪嫡之爭轉變成兵戎相見,西北才多少人口兵員?光是這一樣便爭不過中原了。”
賈赦道:“若是皇上不曾疑心太子,未曾扶持司徒礫,皇權順利交接,此話自然極是。但是若是中原先內耗起來呢?西北戰馬甲天下,騎兵用好了可以以一當十。而且絲綢、茶葉、瓷器幾樣,利潤極大。若是提議海禁通過,這些貿易皆走陸路,西海沿子扼守通商要道,不出三五年,便富可敵國。而且這不僅僅是自己得資金的事,還可以切斷其他對手的銀錢來源。若是司徒礡連這個都想不到,趁早息了不該有的心思。”
奪嫡之路凶險異常,智慧、實力,甚至運氣都缺一不可。
林如海和賈敬都是熟讀史書之人,自然知道當年蒙古鐵騎南下,是如何以少勝多,奪取天下的。至於司徒礡能不能想到商路爭奪之策,誰都是你賈赦啊?錦娘妙計信手拈來?
三人沉默了片刻,林如海道:“可惜司徒礡終究沒有大內兄的智慧。”
被林如海評價不及賈赦智慧的司徒礡回府之後,也正在討論關於賈赦的事。
“這次有人竟然想推賈赦爭西海沿子節度使一職,雖然這一職位有驚無險,賈赦此人卻不可不防。若是哪裡出了重要職位的缺,落在賈赦頭上,東宮如虎添翼。”司徒礡道。
司徒礡的謀士名叫孫景,隻聽順景道:“這還不容易?若是不讓賈赦入仕,讓賈赦再守孝三年便是。王爺,難的不是賈赦是否入仕,而是此人活著一日,便能為東宮出謀劃策。”
守孝的確是一個辦法,賈赦之母尚且在世,據說這對母子不和已久,加上賈母不但上了年紀,還是一個已經被奪了誥命的民婦。她便是有個三長兩短,估計都沒人深究。
如果要解決問題換成讓賈赦再也不能出謀劃策?
這讓司徒礡犯了難:“本王雖然回京不久,卻打聽了不少事。彆說賈赦自己武藝高強,以前活捉醫生一道許多人親眼瞧見;就是賈家那個崽子,據說也箭法如神,能百步穿楊。要入榮國府取一個老太太性命,未必容易。”
說起賈璉箭法傳出名聲一事,倒也是一樁趣事。
去年鐵網山圍獵,因出了岩親王舊部刺殺致和帝的事,圍獵之行中止,那些試圖在秋圍上出頭的勳貴子弟自然是铩羽而歸,唯一一個出頭的卻是隻想保命,無心爭搶的賈璉。
不為彆的,就為賈璉射落了第一隻信鴿,阻止了殺手將消息傳遞回濟善堂,讓京城的賈赦等人有時間一舉端掉濟善堂。
其實用信鴿傳遞消息有很多不確定性,便是箭法再好的人,也要有那個運氣碰到信鴿,才能將其射落,而且彼時鐵網山外圍戒嚴,那隻鴿子便是不被賈璉射落,也不見得飛得回京城。但是誰叫那麼巧,射落信鴿的偏偏是賈璉呢?
這也是賈赦不喜歡用信鴿的原因。因為鴿子乃是飛禽,便是再訓練有素,中途也要覓食、休憩,因為這些耽擱,其實信鴿並不比八百裡加急快,而且能攜帶的消息少。
況且不說射落信鴿的事,鴿子終究是有天敵的,加上並非所有鴿子都能準確回巢,信鴿傳遞的成功率並沒有那麼高。
孫景搖了搖羽扇:“王爺,咱們忌憚賈赦,其他人未必不忌憚。與其想想如何削弱對手,不如咱們自己變強。否則便是除掉賈赦,也是漁人得利。”
司徒礡聽完,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數日之後,賈赦繼承爵位的聖旨頒了下來。
賈赦對此很淡然,倒是賈母有幾分說不上來的激動。人的適應力是很強的,賈母被奪了誥命的時間久了,倒也習慣了。
況且賈敏到底還是顧念母女情的,也時常探望賈母,對賈母的飲食起居也頗有照拂,除了賈母不能出門外,日子過得也並不差。
這日賈赦襲爵,全家老少皆要開正門贏聖旨,賈母因沒了誥命站在隊伍後麵,等襲爵禮畢,回到房中,賈母忍不住流下淚來。
展眼林如海回京都快兩年了。有賈敏時常開解賈母,賈母雖然依舊左性,有些道理卻也想明白了。若是誰要奪走自己的東西,自己必然奮起反抗;那為什麼自己當初要奪走賈赦的東西,就那麼理所當然呢?
現在長子襲的是伯爵,次子卻依然是白身,若是當初自己不爭,至少丈夫的臨終遺本能為次子求個一官半職。想要的太多,卻終究什麼都失去了。這一日,賈母百感交集。
其實賈赦出了拘著不讓賈母出門闖禍而外,其他已經不太管賈母了。但自己除服之後,卻格外關照過賈母的安全,倒是有一回賈母生了病,外麵請回的郎中給賈母開了一劑虎狼方。
榮國府現在就關著一名胡太醫呢。這人雖然心素不正,醫術還是有的。賈赦將方子給胡太醫看,胡太醫為了活命也不敢不儘心啊,瞧破之後,賈赦直接給賈母換了個郎中,此事都沒起什麼波瀾。
至於其他的,因榮國府門戶實在紮得緊,倒也沒有遇到彆的手段了。
如此過了一段時間,江南的幾家商家跑了第二趟海貿,而司徒礫上了請求就藩的奏折。
賈敬和林如海因在衙門,自然比賈赦先得到消息。兩人彼時第一時間想到的便是賈赦評價司徒礡應當留在西海沿子就藩那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