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老首長進了嚴家院子,司垚也沒再上車,走向自己的家。警衛員跟在後麵,不知該說什麼,看著前方挺直瘦削的背,不由得默默歎息,他都想不通首長為什麼會突然休假回京都。
如南老首長說的那樣,院中葡萄架上的葡萄幾乎都被鳥啄乾淨了,地上還有籽,警衛員和司機已經開始打掃。
司垚叉腰站在葡萄架旁,仰首望著架上那零零落落破了皮的葡萄,看了好一會,驀然笑道:“老首長說的對,我們大院裡還是缺皮孩子。”他這圍牆又不高,兩淘小子搭伴就能翻進來。不知想到什麼,清冽的雙目黯然了兩分。
那孩子要結婚了。顏老爺子……
西峽半山顏宅,榮管家走進二樓書房,見老爺正戴著老花眼鏡在翻看JCJ酒店今天送來的婚宴菜譜。
抬頭望向靜立在門邊神色複雜的榮管家,顏忠華問道:“出什麼事了嗎?”
榮管家上前兩步:“老爺,司垚中將回京都了。”
顏忠華一愣,腦中不自禁地浮現出83年11月30那個晚上……合上婚宴菜譜,一聲幽歎:“是我對不住他,”拉開抽屜,取出被壓在最底麵的一個信封,從中抽出他珍藏著的老照片,指腹撫摩過與年輕的司垚勾肩搭背的小夥。
這是他的兒子,鐘明鵬。阿澤長得不像媽不像爹,卻和他舅似了六分。
知道是又勾起了老爺的傷心事,榮管家也不曉得該怎麼安慰:“那封信?”
“還是一樣,如果哪天我要是出事,就將它寄到南城軍區,”顏老爺子收起照片,抬眼看向榮管家:“司垚是阿澤的最後一道護身符。”顏東起、許騰飛背後還有一重勢力,他現在還沒摸到底,但可以肯定的是這重勢力和境外有關聯。
“聽您的,”榮管家苦笑:“您說司垚中將是不是知道什麼?他這次回來的時間太湊巧,下月就是澤少爺和穎小姐的婚禮。”
說到這個,顏老爺子也頭疼,他是萬萬沒想到司垚會在84年中越戰役中傷了身子:“以他的身份,就算是知道什麼,也不能跟我爭阿澤。”
榮管家點頭認同。
“回來也好,他跟南老首長住一個大院,”顏老爺子無奈地笑了笑:“童穎和顏澤去南老首長那,他們父子也許能見到。”
“是”
“許騰飛那還沒有動靜嗎?”顏老爺子本不想這個時候出手的,但誰叫譚娟不識相趕在阿澤婚禮前鬨事。
“沒見他出博物館,應該是還沒想好怎麼麵對他的良師益友。”
“良師益友?”顏老爺子冷嗤一聲:“是蛇鼠一窩吧。顏明域呢,他又多出個弟弟,高興嗎?”
怎麼高興得起來?榮管家笑了:“東起先生家灶就那麼大,多一個人就多一隻碗。顏明域是東起先生第一任太太所生,這在以前就是嫡長子,家底該他占大。可現在呢?許雲琛是譚娟唯一的孩子,不管摩岩電科是不是東起先生另支的灶,這在顏明域眼裡那都是從他嘴裡掏出的食。”
顏老爺子心情舒暢了。大房的顏明域、顏明慶把譚娟當合作夥伴,卻不知那是小媽。以為是許騰飛的兒子,沒想竟是他們的同父弟弟。
鬨吧,誰能把顏東起那副老骨頭架子拆了,他就給誰口飯吃。
………………
因為譚上的“投案”,海市公安局刑偵一隊很快就去銀行調取了程宰、孟婷及其母親藍雲、韓重瑞等人的流水,合並童桐給的資料,提交給局長。
下午三點,海市公安局就2004年6月12日下班高峰時段發生在高架上的追尾事故重新立案偵查。殺害國家稅務人員,事件重大,外界關注尤其高。海市公安局局長應組織和人民群眾要求,針對2004年612案開了記者招待會。
“張局長,重新立案偵查,是不是代表警方已經掌握了一些證據,可以證明612追尾事故並非是意外?”
麵對鏡頭,張局雖有不自然,但絲毫不怵:“可以這麼說。”
又有記者提問:“從早上童穎、童桐姐妹到警局報案至現在才過去8個小時,立案如此快速,那為什麼在過去的十五年裡警方沒有發現2004年612事故案存在疑點?”
張局對這也表示很慚愧:“在韓重瑞、韓伊林父女誣告陷害……”皺眉凝頓兩秒,改正道,“更確切地說是在汪晴案偵查階段時,警方才發現了一個疑點。這個疑點就是汪晴案第一被告孟婷2005年11月購進的位於太古酈庭的豪宅。
在查清孟婷買豪宅的錢並非來自汪晴案另一第一被告韓誌後,我們的警員發現孟婷的父親孟江成的工傷賠償款很不合理。就在這當口,海市又發生了另外一件案子,便是韓重瑞、韓伊林父女誣告陷害童穎案。這宗誣告陷害案是另一個疑點。
2004年612案之所以會被定性為意外,主要是因為案子的疑點全部是在案件發生一年後才慢慢暴.露。像韓重瑞,2012年,他送女兒韓伊林去美國念書,才暴.露了與摩岩電科創始人譚娟之間的聯係。
作案人,非常的狡猾。”
“聽說警方將成立612專案組,這是真的嗎?”
“是,因為涉案企業摩岩電科的總部在京都,海市警方會聯合京都同事,成立612專案組,”張局神情肅穆,聲音鏗鏘有力:“不管作案人有多狡猾,蓄謀殺害國家稅務人員就是對國家稅法和刑法的挑釁,我們警察絕不會放過任何一個罪犯。”
“所有涉案人員是不是已經被限製出境?”
“是,他們要配合警方調查。”
這場記者招待會同樣是以直播形式呈現給大眾,比網友反映還快的是股市,摩岩電科股價狂瀉。
跌破20港幣後,銘創、盛科開始吃進,但就算這樣也難以止跌。最高興的莫過於賺得盆滿缽滿的寧海甯,在家裡已經開了紅酒跳起爵士。
汪晴案的庭審也到了最後階段,審判長張合元看向被告席:“第一被告韓誌,現在由你做最後陳述。”
韓誌麵目漲紅,嘴唇乾裂,再不見一絲成功人士的精致與體麵,淚眼看向審判席:“尊敬的審判長、審判員,我是第一被告韓誌。在經曆了司法機關漫長的偵查、審查階段後,我深刻地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轉頭麵向汪晴。
她長得不錯,人很乾淨,卻不是他喜歡的型。他喜歡溫柔小意懂得崇拜他的女人。汪晴很理智,事事追求實際。她就像一根棒槌,而他則是鐘。時不時的她就給他敲警鐘,他和她生活在一起,從來就沒有做過美夢。
“今天的苦境是我咎由自取,”韓誌用力地吞咽,很不想認罪,但鐵證如山,他被擊垮了:“童律師說錯一點,我注意到我太太汪晴確實是因為萬晗和汪斌,大膽追求她也是因為他們。我出生在塢城農村,家裡兄弟好幾個,在16歲來海市之前,從來不知道飽足有多幸福。真的……真的過夠了苦日子。
我沉迷金錢,大概根就在原生家庭。跟我太太結合,組成小家庭,我有想過要好好努力創造幸福生活,有想過和我太太走到老,”眼淚流下,依舊盯著低著頭不想看他的女人,“但當財富累積到一定的度時,我的心開始不安定了,想要得到更多。
應酬時,看著彆人抱著年輕嘴甜的小姑娘,被哄得喜笑顏開,我……我也生了渴望,隻是她給不了我。孟婷應該是看出了我的心思,她長得甜,嘴也甜,一段采訪全是捧,我當時就心動了,這就是我在渴求的滿足感。
但我真的不知道她那時還有另外一段情,更不曉得她是以那樣的方式了斷那段情的。2009年8月16號,這個日子我記得非常清楚。下午我太太發了信息給我,說晚上她在她哥嫂那吃飯,問我有沒有應酬?
我說有,其實沒有,然後就約了孟婷。也就是在這個晚上,孟婷‘無意間’跟我提到他們報社社長出軌離婚的事,還詳說了齊舒自殺。隻是從她嘴裡說出的故事與事實有些出入,我像中了邪一樣,想到了同樣懷著身孕的汪晴。”
聽他陳述到這裡,徐晉茂都恨得牙癢,他早乾什麼去了?如果警方偵查時,韓誌就把情況老老實實都交代了,他也不至於連向合議庭求情都詞窮。
“金玟,我隻在電視上見過,孟婷總提到她。促發汪晴患上產後抑鬱症,然後打擊她在乎的娘家,將產後抑鬱症導向一般性抑鬱症,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沒有了汪晴的管束,我很自在。其實這就是我想要的狀態,我從來都沒有想過要娶孟婷,也沒有明確表示過會娶她……”
站在一旁的孟婷聞言,猛然轉頭看向韓誌,眼中儘是不相信:“你……你……”
韓誌沒有給眼神:“我有兒子,不擔心繼承人。老婆瘋癲著,我活得沒有枷鎖。孟婷也不傻,她見一年又一年的過去了,汪晴還好好活著,很急躁。未經我同意,就幫忙聯係了英國那邊的學校,先斬後奏給我兒子爭取了一個名額。
我會同意讓我兒子韓秉珺出國,也是因為那邊的精英教育真的很不錯。隻是我沒想到珺珺被送走後,汪晴的病情會急轉直下。我以為……以為她就會這麼一直病下去,其實我早就不想她死了。
跟孟婷相處那麼多年,我早就看清她的麵目、她的貪婪了,怎麼可能會娶她?我說得都是事實,證據……我在綠野沙洲灣崋蒙官邸的房子裡布有全監控。你們可以去調取……”
“韓誌,你不是人……”
孟婷抬手就要去抓韓誌,隻是還沒夠到便被法警摁住。
“放開我,你不是人……混蛋,”孟婷麵目猙獰,破口大罵:“你騙我感情……”
韓誌嗤笑:“你還是先算算從我這拿走多少錢再罵吧。”
庭審最後發生這麼戲劇性的一幕,也是叫庭外看直播的群眾大長見識。因為第一被告韓誌引發的變故,今天肯定是宣判不了。孟婷情緒不穩,她也不能再做陳述,隻得暫時休庭。
從法院出來,童桐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倒是汪晴很平靜,回頭跟童桐、童穎說:“我感覺韓誌說的是真的。在我被他監視、拘禁的8年裡,他有的是機會讓我‘自殺’。但我卻一直活著,活到了今天。”
童桐長出一口氣:“韓誌最愛的是自己。”孟婷小意捧著他,他高興了可以打賞、施舍,但娶孟婷就是另外一個概念了。傷害汪晴,韓誌的目的就是要獨享夫妻財產,又怎麼會願意讓孟婷再插腳進.來。
“沒想到那麼狡詐、狠毒的孟婷為了一場空夢,竟把自己送進了監獄,”童穎很歡喜:“這一切都是報應。”
明海棠感歎:“貪嗔癡念,真的能讓人醜陋不堪。”
“我們回去吧,”雖然要過幾天才能宣判,但童桐很清楚,韓誌、孟婷故意殺人罪已經成立。韓誌求輕判,就要看綠野沙洲灣崋蒙官邸的監控能不能證明他最後已經放棄要汪晴死的念頭?而孟婷是一定會被重判。
“好,”童穎上前挽著妹妹,一起下台階。
“童律師……”
房暨?童桐駐足,回頭看去:“房檢察官。”
房暨提著公文包快步走近:“一轉眼就不見你們了。”作為一名優秀的公訴人,客觀公正早已被刻入骨血,但這不影響他對童桐的欣賞,“韓誌最後的陳述是真情實意了。”
“但這也改變不了他犯罪的初始意圖,”童桐明白房暨意指的是什麼,請他同行:“況且在我的當事人逃脫了拘禁後,他漠視她的生命也是事實。也許送我的當事人進YNJS特殊疾病醫院,他沒有要她立刻死的心,但卻肯定是不希望我的當事人活著出YNJS特殊疾病醫院。”
這兩點他都認同,下了台階,房暨扭頭看向童桐:“決定在國內發展了?”
童桐彎唇:“是。”
“那我們以後應該還會在庭上碰頭。”
這次汪晴案,他們算是站在同一陣營,下次就不一定了。房暨伸手過去,童桐與他輕輕一握後,兩手同時收手。
“我希望我生意冷清,房檢察官少上幾回庭。”
房暨莞爾:“我也是這麼希望,”抬手做請,“你們先行一步,門口記者還等著。”
“抱歉,打擾到大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