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在霍家三十年有餘。
行事穩妥, 忠心耿耿。
見慣大風大浪。
終於被橫在麵前幾乎無解的難題徹底激起了鬥誌。
保鏢隊長還在茫然翻找過往回憶,沒想通,被管家不由分說拽著, 匆匆扯出了走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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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宵放下劇本,又呼了口氣。
江平潮難得輪到一集揍人的戲,正跟武指逐幀摳鏡頭,拍攝時長比預期久。
後麵還有兩場,暫時還沒輪到他的戲份。
“怎麼了?”
段明嘴上損他,到底忍不住關心:“還喘不上氣?”
梁宵天陰時會胸悶,比常人氣短。段明操心習慣了,看看片場, 儘力替他找機會偷懶:“先回休息室, 我在這兒盯著, 快完了叫你……”
梁宵笑笑:“沒有。”
段明有些狐疑:“那怎麼了?”
梁宵搖搖頭, 看向片場。
從休息間出來, 他就始終覺得胸口堵著。
管家說的簡略, 那些過往就隻三言兩語帶過了, 並沒詳說。
唯一說得事無巨細的,也就隻有小霍闌冒著大雨跪在荷花池旁, 一個人去摸那些被扔了的信。
……這件事先不論,梁宵更想不通的, 是霍闌怎麼會不受家裡喜歡。
雖然現在冷酷孤僻性冷淡, 也點亮了霸道總裁傳統的砸錢技能, 但他偶爾還能在不經意間, 隱約看見少年時的霍闌是什麼樣。
認真正直到有點固執。
有些小霸總的樣子了, 肩背板正,性情沉穩一絲不苟。
看起來寡言, 但隻要身邊有人拐著,其實也並不是不願說話。
做起事來十分講道理,犯了錯會寫道歉信,脾氣大抵也要比現在好,做得最任性的事也就是追著彆人寫讀後感……
冷不防想起自己還欠霍總一份三個字母的書麵解釋,梁宵打了個激靈回神,平白醞釀起的一腔鬱澀猝不及防散了一大半。
段明就站在他邊上,是真不放心了:“是不是冷了?”
“沒事。”梁宵飛快搖頭,“段哥,到我了嗎?”
段明看了眼片場,歎口氣:“早呢。”
片場是藝人的工作場合,導演編劇的脾氣秉性,劇組的風格,哪家好相處對戲負責,哪家架子大,拍個戲二十個人伺候三十個人備用,稍用心都能看出來。
梁宵負責拍戲,段明這個經紀人跟著,自然得記下這些,為以後合作交集做準備。
“上午估計拍不完了。”段明拍拍他,“回去吧,我讓小宮給你領盒飯。”
大半個月都在吐血和被揍,江平潮難得揍一次人,實在過於重視,精益求精到連對配戲演員吐血的量和高度都期許很高。
江平潮出道就有自己的工作室,連經紀公司的氣都沒受過,劇組不好把人壓迫過頭。
宋導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默許了他翻來覆去磨這場能出單獨宣傳片的武打戲。
梁宵聽段明大致解釋過一遍,點了下頭,看向片場。
他聽蘇蔓提過,江平潮不隻家境優越,長輩也都是圈內人。父母都是當紅演員,出道直接保送,頭一部作品就是衝獎的大製作電影男一號。
江父拉著一乾老友在電影裡做配,江母那一陣也一反常態,接了不少綜藝訪談,儘力替兒子四處宣傳。
加上影片質量確實過硬,一上映就爆得一飛衝天。
出道即巔峰。
段明吃瓜唏噓:“人比人……”
梁宵點點頭。
“……你點什麼頭?”
段明掃了他一眼:“你白手起家,醞釀期長,早晚比他牛逼。”
梁宵一直不知道他和助理對自己莫名其妙的信心是哪來的,聞言笑笑:“不是我。”
他是在想霍闌。
少年霍闌的脾氣,未必能和同齡人相處得多好,卻絕對該是長輩最喜歡的那一類。
聽話,懂事,沉穩。
不闖禍不惹事,學習又用功。
梁宵翻來覆去想了半天,也沒想出來霍闌父母會不喜歡小霍闌的原因。
總不會是因為小霍闌不了解各類顏文字的具體含義。
……那也太嚴格了。
梁宵按按額頭,推翻了自己的思路,決定有時間再找管家細聊一聊。
江平潮一場戲慢工出細活磨了大半天,下午才收工。
孟飛白緊趕慢趕,談了場情掙了筆錢,天色就已經徹底暗了。
雲斂那場戲是白天的,沒有自然光拍不成,隻能挪到第二天再補。
梁宵帶妝等了一天,負責協調場次的副導演灰頭土臉,跑過來跟他道歉:“實在來不及……”
“不要緊。”梁宵笑笑,“你們進度也緊張。”
片場最容易有突發狀況,一場戲磨上幾天也是正常的,這種事原本也時有發生。
劇組搬家的時間已經定了,再拖也拖不了幾天,進度卡著走不動,最著急的還是導演製片人。
梁宵沒在意,披著段明硬塞給他的軍大衣站起來,準備去卸妝換衣服。
剛走出兩步,又被攔回了場邊。
副導演吭哧半天,硬著頭皮:“……對。”
梁宵沒跟上:“什麼?”
副導演:“我們……進度好緊張。”
梁宵就是跟他客氣一句,聞言也不太接得上了,頓了一秒,猶豫了下要不要給對方一個安慰的抱抱。
副導演不需要抱抱,看他沒有不耐的意思,磕磕絆絆:“宋導說――您現在妝化服裝都在身上,不如不浪費,一起趕場夜戲,讓征求您意願。”
宋導原話其實並沒這麼客氣。
拍攝進度原本就緊,宋導和編劇對給梁宵加的那兩集的具體走向有分歧,正爭論不休,火星呲著往起熗,整個人異常暴躁。
聽見副導演問要不要讓梁宵換戲服卸妝回去休息,當場就發作了:“穿都穿了,不準脫!都什麼時候了?天都黑了!直接上,哪還有時間給他脫衣服……”
編劇及時製止了宋導的狼虎之詞。
梁宵不知道具體內詳,對挪場次倒沒意見,想了想自己還剩下的夜場戲:“下雨那場?”
“……對。”副導演鬆了口氣,“正好蘇老師和江老師都在,跟消防那邊借的噴水車也在。”
梁宵點點頭,大致回憶了下劇情。
他沒有主線劇情,這段夜場雨戲其實是江平潮和蘇蔓的,隱線逐漸揭開,愛人因為立場被迫反目,在雨裡你聽我解釋好我聽我不能解釋地分了個手。
編劇善用場景烘托氛圍,他們這部戲拍得三天兩頭下雨,噴水車就沒開走過。
雲斂沒有感情線,閒著也是閒著,負責串聯劇情,到現在已經敬業地給各陣營角色送了五次傘。
梁宵其實一度很擔憂將來播出以後,觀眾會不會把自己的角色記成雲送傘。
霍總的飛機大概還要再晚些,梁宵算算時間,很好說話:“我去補妝。”
副導演長舒口氣,千恩萬謝地走了。
夜場沒有自然光,自然也不可能烏漆墨黑地拍。大燈打光更容易照出麵部細節,梁宵皮膚狀態上沒什麼瑕疵,依然被化妝師兢兢業業重新做了妝效。
“你們兩個立場一致,陣營相左。”
宋導被編劇捂了半天嘴,氣還沒消,悶聲給江平潮和蘇蔓說戲:“雖然彼此信任,但還是什麼都不能說,什麼都不能解釋。”
江平潮拖了進度,這會兒執念解除清醒過來,也有些訕訕的,點了點頭。
他這個狀態倒是正適合景哲這時候的心理,宋導看他一眼,沒多說,轉向邊上補妝的梁宵:“你散步。”
“……”梁宵:“好。”
雲斂這個角色出現的大半場合都是沒有邏輯的,編劇大概喜歡他這種神出鬼沒隨心所欲的設定,打定了主意要讓觀眾在每個劇情走到死胡同的環節都十分期待有人散步。
宋祁剛跟編劇吵完,壓著火氣翻劇本:“你看見他們兩個了,但沒立刻過去,直到女主走了才去跟景哲打了個招呼。”
梁宵稍一猶豫:“我是基於什麼心態沒立刻過去?”
他倒是對劇本有解讀,但這種事千人千講,不一定就跟導演對情節的預期一致。
梁宵演到現在,甚至都不太能拿得準自己應該是對男主還是女主稍微發展出來點不影響劇情的感情線,湊齊整個人物的豐滿形象。
“沒心態。”宋祁:“你就是想看吵架,遺憾他們沒打起來。”
梁宵:“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