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2 / 2)

梁宵翻了翻劇本,劃掉了所有分析出來的感情線。

一個豐滿的大半夜冒著雨散步的看熱鬨吃瓜騙錢送傘專業戶形象。

梁宵找準了自己的定位,合上劇本。

宋導講完了戲,起身拍了拍手,張羅起劇組重新開工。

一場戲三個人,兩個人都感情受挫精疲力竭,這種拍了一天戲身心俱疲的狀態正合適。

AB組人馬浩浩蕩蕩跟蘇蔓江平潮過去,梁宵調整好狀態,帶著D組孤零零的攝影機散步到了街角。

燈光就位,副導演手裡的板打下來,噴水車兢兢業業地撒了滿天的雨。

雲斂在這段情節裡的作用,緊接下來並沒體現。

男女主黯然分手,各自煎熬著天各一方,偏偏總能意外收到對方消息,偶爾還會陰差陽錯重新交集。

景哲一度也懷疑過有人暗中插手相助,但始終沒查出端倪。

直到兩人重歸於好儘釋前嫌,被雲斂笑吟吟攔下,要回了當初遞過去的那一把傘。

宋導是個鋼鐵直男,實在想不通雲斂這個角色的行為邏輯,來講戲之前,其實也跟編劇質問過:“他圖什麼?圖劇能拍滿五十二集?”

“他什麼都不圖。”編劇很深奧,“他是個沒有過去的人,也沒準備有未來,做的所有事都隻是因為他想做……”

宋祁剛跟他吵了一下午,沒聽完就暴躁了:“沒有未來還讓他活!”

兩個人對雲斂的結局分歧很大,宋祁堅持破碎和悲劇才是這類人物的真正內核,但編劇加的最後一幕,直接把結局扭轉了個方向。

編劇拍宋導肩膀:“他沒有未來,不準有人想讓他有嗎?”

……

梁宵剛嫉妒完自己的黑白照片,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還有可能有未來:“還要拍第二部嗎?”

“也不是。”D組導演跟他一起蹲在街角,看著男女主滿地潮濕大雨將至,“就是留個念想。”

梁宵那兩集劇本都是他怎麼在拷打下破碎成了個悲劇的,結局部分還沒拿到,聞言也不由生出好奇。

“等到風波結束的那一天。”

D組導演看了劇本,提前給他背:“戰火平息,殘垣斷壁,傷痕累累。”

梁宵想了想:“我來和所有人要傘?”

“……”D組導演:“沒有。”

D組導演:“政客在奔走,士兵在療傷。百姓失去家鄉成為流民,但畢竟還活著,在活著遊蕩,尋找歸處。”

“全景鏡頭。”D組導演說,“鏡頭一掃而過,掃見雲斂。”

梁宵:“我在做什麼?”

“什麼也沒做。”D組導演搖搖頭,“您在好好活著。”

梁宵怔了下,沒說話。

-

整場戲拍起來並沒什麼難度。

男女主不需要激情澎湃,安靜且疲倦地彼此分道,氣氛有灑水車兢兢業業襯托。

梁宵看見提示,轉過巷角。

該說清的都已說清,蘇蔓已經走了,江平潮站在雨裡,恍惚伸手去碰。

雲斂撐傘過來,將一把傘遞進他手心。

景哲疲倦至極,又像困獸,紅著眼抬頭:“你來乾什麼?”

雲斂笑笑,扶住他肩按了按,難得並不裝成什麼揮金如土的富戶大亨,轉身望進深沉雨幕,不知想起什麼,輕輕一歎。

……

梁宵視線落在場邊,不動聲色一愣。

霍總的飛機比想象裡飛的快。

霍闌沒回酒店,不知為什麼來了片場。大概是因為正在拍攝,並沒折騰起多大動靜,隻管家陪著,跟編劇在場邊安靜交流。

梁宵撐著傘,儘職儘責側麵四十五度給鏡頭找特寫,又想起霍闌設法給他爭取的那兩集劇本。

劇本的主要內容是雲斂的結局。要救下來主角就要徹底暴露,雲斂不可能全身而退,勢必刑訊拷打槍斃一輪遊。

多走兩集主線,一是給觀眾交代,二是有意給他鋪路。

梁宵領情,隻是在聽到真正版本的結局時,又忍不住想起了管家講的那些事。

霍總身邊已經沒有親人了。

上大學時父母意外過世,霍闌那時大概也隻堪堪成年。

收攏權利撐起霍家,穩定企業動蕩,沒兩年又接手星冠,身邊隻怕還少不了彆有用心的算計陷害,容不得那時候的少年霍闌鬆懈下來半口氣。

管家說霍總當初不懷疑不追究,是為了替自己找個能信得過的人,梁宵忽然覺得,其實並沒這麼複雜。

霍闌想得很簡單。

世事弄人,這些年來,霍闌過得或許都並不舒心。

當年也好,現在也好。

他隻是想叫所有能好好活著的人,就好好活著。

梁宵拿著傘,心裡疼了下。

-

劇本已經基本敲定,霍闌來片場看了看,聽編劇大致說過一遍,微微頷首:“辛苦您了。”

“不辛苦。”編劇很喜歡這種劇情,慷慨握手,“以後不妨多合作。”

霍闌致過謝,送走編劇,看向拍攝區。

梁宵送傘功成身退,需要的鏡頭已經拍完了。江平潮還要在雨裡失魂落魄地遊蕩一陣,劇組還在忙碌,幾台攝像機轉著取景。

噴水車工作依然敬業,風向變了,隱約水霧朝場邊飄過來,沾上衣物就是一陣濕冷。

“梁先生今天好幾次問起您。”

管家儘力替他擋了擋,效果有限,見縫插針彙報:“聽說是您讓熬的薑湯,梁先生什麼話都沒說,一口一口全喝完了。”

管家絞儘腦汁,栩栩如生:“就剩一點,還倒在保溫杯裡存著……”

霍闌蹙眉:“多熬一鍋。”

“……”管家:“是。”

霍闌自己很不喜歡薑湯的味道,沒想到梁宵竟然喜歡這個,皺著眉想了想:“藥廠那邊――”

“不用做生薑味的抑製劑。”管家虛弱,飛快出言阻止,“梁先生……倒也沒這麼喜歡。”

霍闌覺得他又有些古怪,看了管家一眼,沒再說下去。

油紙傘不擋雨,梁宵在漫天水霧裡站了半天,身上幾乎濕得透心涼,一下場就被場務跑過來塞了乾毛巾。

梁宵擦著身上的水,透過人群,又看了一眼霍闌。

好歹也是投資方,霍總來看看劇組工作,視察拍攝進度,也是情理之中。

燈光都圍著拍攝區,逸過來的光線有限,到這邊已經顯得有些暗淡。

透過薄薄水霧,給霍闌投下個格外寡淡的影子。

梁宵有些待不住,把乾毛巾遞給段明:“段哥,幫我拿一下。”

“……快回去衝熱水,小宮給你裝熱水袋了,裹上被子睡――”段明一口氣沒上來,“你乾什麼?”

梁宵:“去去就回。”

段明著急,“誒”了一聲沒拽住人,頓足長歎:“睡一覺去去寒氣彆感冒!”

梁宵拎著傘過去,繞出人群,迎上管家錯愕驚喜的視線,笑了笑,無聲點了下頭。

管家喜不自勝,感動得熱淚盈眶:“梁先生……”

霍闌微怔,回頭看向梁宵。

梁宵打開傘,幫他擋了擋飄過來的水霧:“霍總。”

他身上衣服還沒換,麵色冷得泛著青白,霍闌掃了一眼:“先回去。”

“不急,還得等等看用不用補鏡頭。”

梁宵知道他不懂,隨口找了個理由:“您也來看拍攝嗎?”

霍闌其實並不清楚自己是來看什麼,聽他問了,順勢點了點頭。

梁宵笑笑:“那我陪您待會兒。”

管家沒料到他竟然這樣配合,幾乎要哭出來了,跑去低聲催促,叫人把羽絨服風衣送過來。

江平潮的戲份也拍完了,一下鏡頭就被工作室裡父母塞過來的十來個助理圍住,舉毛巾的舉毛巾,拿熱水的拿熱水,攏得嚴嚴實實。

霍闌不知道片場也有差彆待遇,想起梁宵下場時接的那條單薄的毛巾,眉峰蹙起來。

梁宵見他對著江平潮出神,把撐在兩人頭上的傘給他讓了讓,輕聲開解他:“都過去了。”

霍闌怔了下:“什麼?”

水霧飄搖,梁宵看他神色茫然,想起管家講得小霍闌風雨裡撿信的故事,心裡又疼了:“那天的雨也這麼大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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