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外,租房之地需另換,眼下我在社會上也算有些名頭,難保父兄等人不會尋來,切記要藏匿好居所地址,同時將曾經一應花銷從工資中扣除反哺家庭,得留下賬單以作證據。
關注時事的文章還需多寫,我並未與報社簽約隻向本家供稿,如此換個筆名再往其他家投遞便是。/
這一段的描述不像是太宰筆下的其他女性,他這個人吧在寫女性的時候比較矯情,更愛寫天真醇美的華族小姐,此外阿重留下記錄的行動,若給社會上的其他人見到,定會留下功利的評價,就好像是她在算計人似的。
以大正時期的男性心態來看,據大多數人還是希望有天真可愛柔順的妻子。
可小莊很清楚,如果女性想要在這年代出頭的話,僅有熱忱是遠遠不夠的。他接著往下看。
/經由我推介的書得到了暢銷,由此可見,花瓶美人的稱呼也不是沒有好處,外界人確實對日本第一位女記者萬分好奇,我知曉好奇隻是暫時的,還需要拿出更多籌碼,恰逢愛子小姐的新從法國回來,據說她在法國創作了一本全新的詩集,社會各界人士都對她的新作非常好奇,於是我疏通關係,懇請愛子小姐在發表新作之前給我一個專訪的機會。/
愛子小姐的原型是與謝野晶子小姐,是日本文壇首屈一指,甚至能夠力壓男性的女作家,之後的劇情中阿重與愛子小姐取得了聯係,愛子小姐不熱衷於女性運動,卻對阿重抱有同病相臨之感,同時她也認為日本女性的地位之低是畸形的,不正常的,在她從法國回來之後此想法更盛,便同意了阿重的專訪要求,報導在社會上引起軒然大波。
小莊看得全身心投入,為阿重的命運捏了一把汗。
民間女權活動也從萌芽期進入了蓬勃生長期,阿重主動請纓去報道這件事,竹內主編見她成績斐然,終於點頭同意讓她進入社會版,與此同時阿重並沒有放棄自己解放公娼製度的夢想,偷偷用另一個筆名聯係上了在日本宣傳要解放工廠的基督教會領頭人。
日本本國人是絕對不會同意取締公娼製度的,最先發現娼/妓問題的是西洋來的傳教士,隨著基督教在土地上蓬勃發展,越來越多的人意識到了問題不對,而基督教會下的一小撮人組織成了“救世軍”專門為了解放花街女性而奔走,隻可惜他們勢單力薄並且沒有有效的宣傳手段,阿重就是在這時候用第二個筆名“澤越”聯係上他們的。
按照正常劇情,接下來應該是阿重越過了重重困難,完成了自己的夢想,可不知怎麼的,太宰老師卻戛然而止。
/阿重看著川流不息的列車,與下方的鐵道陷入深思:我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也不知道我的夢想會被推動到哪一步,或許有一天,我會像安娜卡列尼娜一樣因絕望而混沌躺在軌道上,靜靜等待死亡降臨,隻是我希望,在我死之前回顧一生時,會認為我的一生還是有意義的。
我想,我就是為了“有意義”才奮鬥的。/
“怎樣?”太宰見他看完了,詢問讀後感。
“嗯……嗯……”小莊思考了很久才回答道,“怎麼說呢。”他還是選擇一五一十地說出自己的感受,“總的說來,健康積極得不像是太宰老師寫的作品,而像是俄羅斯作家寫出來的文章了。”
太宰輕笑道:“我也是這麼覺得的。”
他又問:“那麼你認為,女性們看到這篇文章,會受到情感上的鼓舞嗎?”
“那肯定的。”小莊一針見血道,“老師的這篇作品,說是給她們指引了前進的方向也不為過,說到底隻有一腔熱血而沒有謀略是不可能做成事的,正像現在活動的女權組織,聲音雖大卻沒有人理會,做的工作也沒有基督會的人多。”他說,“她們缺少的正是實乾家的精神。”
而太宰這篇文章可是說是理想與現實的折中,雖說是開放性結局,可看著轟隆隆不斷向前,如人類前進步調一樣川流不息的列車,還是會認為阿重會成功吧。
[後續問題肯定也很多,比如說質疑太宰老師請了代筆啊,政府指責他針對公娼製度還給出慫恿方案啊,男性質疑女子形象塑造啊……啊啊,光是想想就覺得頭大。]
可小莊還是將稿件放進硬挺皮革縫製的公文包裡說:“是篇好哦,太宰老師。”他補充道,“突破性的好。”
“謝謝。”
“對了,太宰老師。”小莊才想起來似的,從口袋裡掏出一封信件,“我記得這是您認識的人,就把他的信帶來了。
理論上說,讀者來信都是要三五日整合在一起才送,也是湊巧,小莊一眼從眾多信件中識彆出“富岡義勇”的名字,就把信帶了回來。
“謝謝。”太宰道謝後用裁紙刀將信封裁開,在看到第一句話時,他的笑容就凝固在臉上。
/錆兔死了。/
這四個字在他堅實的心壁上留下一道淺淺的劃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