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蘭想救保羅。
紅發大個子的音容笑貌猶在眼前。
他嫌棄她,說她身材像猴子。他也好心提醒她,不要和維納爾走太近,大貴族沒有真心。
更讓依蘭動容的是,保羅出事,竟然是因為她。
臨死前還惦記著要告訴一個並不熟的女孩,想告訴她有人要害她。
“這是一位真正的紳士。”依蘭的眼睛裡冒出了淚花,“我想救他。而且,他一定知道些什麼。”
鬥篷下的絕美魔神露出了善意的微笑,聲音低磁誘惑:“很好。你用什麼來交換?”
“你想要什麼?”依蘭望著他。
這一瞬間,她感覺麵前的魔神變得非常陌生。
他的身上喪失了人性,展現出看似慈悲實則冰冷的神性。
“你的靈魂。”他循循善誘,“放心,不會有任何痛苦和傷害,隻是讓靈魂歸屬於我。對自己的信徒,我向來慷慨,你會得到很多,多到你無法想象。”
“不。”依蘭毫不遲疑地搖了搖頭,“我的靈魂,隻屬於我自己。”
他那漂亮到虛假的嘴唇輕輕地勾了起來:“是麼,那你是拒絕交易了。”
“彆的呢?”她咬了咬嘴唇,狠下心腸,“沒有彆的可以交換嗎?比如……美貌?”
依蘭覺得可以接受自己變得平凡一點。
他的眼睛裡有譏誚一閃而過:“那種曇花一現的東西毫無價值。”
依蘭失望地垂下了眼睛。
他撚著那枚淡紅色的魂珠,修長的手指輕輕叩擊了兩下。
他的眼睛裡流露出一絲遲疑,一個本該很輕易就說出來的條件,卻詭異地在嘴裡滾了兩個來回。
“可是,”依蘭抬起頭,和他討價還價,“救了保羅,不是就能知道凶手是誰了嗎?我們現在一損俱損,幫我也是幫你自己啊。”
他輕輕挑了下眉,黑暗深邃的眼睛裡短暫地閃過一縷疑似狡黠的光芒。
他冷淡地說:“也算有一點道理。”
依蘭驚喜地猛點頭。
“好吧,”他居高臨下注視著她,很不甘願地說,“那我降低要求,隻要你獻祭一件可有可無的東西。”
依蘭警惕起來:“什麼?”
“愛情。”他輕飄飄地說,“將你的愛情獻祭給我。一旦你愛上哪個男人,就會違背契約,靈魂永受暗影烈焰煎熬。”
依蘭呆呆地張開口:“除了這個,還可以有彆的選擇嗎?”
“沒有。”他的聲音冷了好幾度,“怎麼,難道你已經看上哪一個濁臭不堪的東西了?”
她抿緊了雙唇。
愛情。
她今年十五歲,剛到了情竇初開的年紀,心中其實也曾偷偷幻想過,生命中突然出現一個英俊高大的騎士,騎著白馬,風度翩翩地向自己伸出手來。他的笑容比正午的陽光還要和煦燦爛,他有善良的心腸,他對愛情忠貞,他還有寬厚溫暖的懷抱。
每一個少女都會做這樣的夢,不是嗎?
她的腦海中,忽然浮起了另外一幕。
溫暖的懷抱,結實的身軀,完美的容顏,無儘的安全感。她,曾經與他赤身相擁……
她抬起眼睛望向他。
鬥篷下的容顏冰冷完美,帽沿的陰影罩住他的眼睛,那雙深邃幽暗的眼睛發著光,像是暗夜中的兩簇黑色寒火。寒冰雕鑄的輪廓,高挺筆直的鼻梁,薄而精致的淡色嘴唇,一開口,那低沉魅惑的聲線就能直擊人心。
天哪,這個世上,絕對不會再有第二個人像他這樣邪惡又迷人。
見識過魔鬼的魅力,恐怕再難對誰動心。
況且,這具身體他夜裡要用,他怎麼可能讓她結婚呢?
也許到了詛咒解除那天,她已經是個八十歲的老太太了……
愛情,算了吧。
依蘭重重咬住嘴唇,下定了決心:“成交!”
他眯起了黑暗狹長的眼睛:“你確定?”
“確定。我不會讓自己愛上任何一個男人。”依蘭盯著他手裡的魂珠,“請你救保羅。”
“好。”他伸出手指,在她額頭上涼涼地點了一下,唇角揚起了她看不懂的笑容,聲線拖得很長,“成交。”
依蘭垂下眼角,默默歎了口氣,祭奠自己還沒有開始就已經逝去的少女之愛。
“忘了告訴你……”他傲慢優雅地蜷回手指,漫不經心地說,“你如果愛上我,那並不違誓。隻不過,神明永遠不會回應螞蟻的愛情。”
依蘭隨口答道:“我絕不會愛上你的。”
屋裡的溫度驟降,鬥篷下麵滲出絲絲縷縷的冰冷黑霧來。
他又發脾氣了,身上的神性蕩然無存。
簡直就是個喜怒無常的暴君。
“不要吵我。”他冷冰冰地命令她,然後捏著魂珠坐到了木桌旁邊。
依蘭也說不清自己現在是什麼感覺。
好像有點失落,又好像有點無所謂。
她離開了小屋,坐在院子裡的長凳上。
胖胖的老瑪麗湊了過來,她笑容開朗,坐到依蘭身邊,拍了拍屁股下的木凳,大聲笑道:“噢!美麗的小依蘭,你看起來好像有心事!怎麼了,是那幾位紳士讓你煩惱了嗎?”
依蘭轉頭望著這位廚藝驚人的老板娘,彎了彎眼睛:“我在想,沒有了愛情的人生,會不會有什麼不同?”
老瑪麗捂住嘴巴,噗噗噗地笑。
笑了一會兒,她說:“愛情最大的作用,就是能夠幫助我們在床上更容易找到快樂,不過,好的技術,輕易就可以取代它。等你到我這個年紀,自然就明白啦!”
她眨了下右眼,眼角堆起密密的魚尾紋。
依蘭:“……”奇怪的知識增加了。
“彆著急定下來,多試試才知道誰最適合,”老瑪麗拍了拍她的肩膀,“人不可貌相,其實詹姆士就很棒棒哦!”
依蘭:“……”
微笑,保持純潔的,什麼也不懂的微笑。
*
依蘭拎著晚餐回到屋裡。
魔神把修複過的保羅魂珠遞給她。
它看起來根本沒有任何變化。
“這……”她狐疑地望向他,感覺自己被奸商給坑了。
他伸出一根冷白修長的手指,在魂珠表麵敲了一下。
“依蘭!噢,依蘭!”保羅像是從睡夢中被吵醒,他的聲音聽起來非常亢奮,“天哪,我簡直不敢相信我的眼睛!你竟然和黑暗神大人在一起,我的天哪!”
他的狀態似乎還不錯。
隻不過,大個子變成了手中一枚小珠珠的感覺實在是非常奇怪。
“保羅,那天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是誰害你?”依蘭忍著彆扭,一本正經地問。
“噢依蘭,見到你真高興!”保羅很努力地蹦了一下,“那天嘛……我在波頓街的拐角那裡,聽到兩個人在談話,其中一個問‘你確定這樣的安排萬無一失’,另一個回答說‘放心吧我的朋友,走夜路的貧民女孩在史蒂文森街道裡被奸.殺再正常不過了,等那三個人回來複命,我會安排他們到比格斯海峽下麵沉睡,永遠不會張嘴’。”
依蘭的心臟重重地跳動,身體感到冰冷:“然後呢?”
保羅說:“我動了動我聰明的腦筋,一猜就知道他們要害的人是你,於是我舍棄了與金發豐滿美人的約會,趕回來阻止你進入那條街道。結果他們發現了我,駕車來追我,我跑不過他們,被撞死了。”
他說得雲淡風輕,依蘭心中更加難過:“保羅,對不起,都是因為我,你才……”
“不不不!”保羅的聲音聽起來一點也不悲傷,“小依蘭,你沒有哪裡對不起我,我對從前的私生子身份真是厭惡透頂了!我討厭那個卑鄙的父親,討厭貪得無厭的母親,討厭頤指氣使的莎麗,更討厭那些仆人暗地裡鄙視的眼神!從前的生活,我已厭惡透頂!”
“可是你現在變成了這樣。”依蘭傷心地看著掌心的小魂珠。
“黑暗神大人答應給我一具更好的軀體!”保羅努力地蹦躂,“噢,我真是太期待了!”
依蘭驚愕地望向鬥篷下的暗夜之神。
他伸出一根手指,點在她的肩膀上:“你有半個月的時間,替他找一具適合的身軀。”
冷白修長的手指,異常冰涼。明明有血有肉,但無論是視覺效果還是戳在身上的感覺,它都更像是一截白骨。
依蘭輕輕打了個寒顫:“為什麼要找身體,你不是答應救他嗎?”
他微垂著頭,整張臉都隱在鬥篷的陰影下,勾起的笑容顯得無比邪惡:“你和我交易的內容是修複靈魂。祭品打了折扣,還想拿到多餘的饋贈嗎?你未免貪心。”
他優雅地收回了手指。
“依蘭依蘭依蘭!”保羅滾來滾去,“那隻是小事情而已,你隻需要把我帶給任意一個意誌力不太堅定的人,騙他捏碎這粒魂珠,我就可以搶走他的身體——噢,拜托,幫我找個身份好一點的家夥,比如維納爾那樣的。”
依蘭:“……保羅,我無法做出這麼邪惡的事情。”
魂珠滾了一下,看起來非常傷心。
依蘭想了想:“剛剛去世的人可以嗎?”
“不不不!必須有生命!生命!”保羅委屈地喊道。
依蘭轉過身,輕輕揪住魔神的鬥篷:“沒有彆的辦法嗎?”
“靈魂狀態至多保持半個月。”他俯身,帶著笑的聲音惡意滿滿,“你自己看著辦,此事我不再插手。”
依蘭鬱悶地盯住保羅小魂珠。
“噢,保羅,不知道你喜不喜歡長壽的烏龜?或者能夠飛翔的鳥兒?”
“小依蘭……”保羅呻.吟,“你怎麼忍心這樣對待你唯一的朋友!”
依蘭:“……”他什麼時候變成她唯一的朋友了?
她獻祭了愛情,沒想到換回了一粒燙手的大山芋。
“對了小依蘭,”保羅打了個滾,“那兩個駕車撞我的人,其中一個是血腥約翰。也許你不知道他是誰,他是遊走律法陰影中的殺手團團長,隻要付得起錢,他總會製造一些完美的意外來除掉目標人物。那天撞了我之後,正好有巡邏的騎士路過,他們來不及逃走,於是血腥約翰上前攪亂騎士們的注意力,幫助另外那個人藏到了馬車底下。”
保羅生氣地蹦了兩下:“那些不長眼睛的騎士,居然沒有搜一搜車底!天哪依蘭,你無法想象,當時我就躺在地上抽搐吐血,而那個家夥,那個家夥就趴在車廂下麵,我瞪著他,瞪著他,隻能乾瞪著他……氣死我了!”
“難怪你父親坎貝爾伯爵認為這是針對家族的刺殺。”依蘭恍然大悟。
殺手團團長駕車把保羅撞成重傷,實在是讓人不得不多心。
“哼,”保羅重重噴出一個鼻音,“我那個卑鄙的父親……他做過那麼多虧心事,當然會害怕!就讓他擔驚受怕著吧!”
“跑掉的那個雇主呢?你認識他嗎?”依蘭問。
血腥約翰隻是受人之托,真正想要依蘭性命的,是他的雇主。
保羅的聲音無比篤定:“雖然我從前沒有見過他,但我百分之一百肯定,這個人一定是某位貴族的管家或者仆從長!小依蘭你不知道,那股混合著自卑和傲慢的狗腿氣息,我隔著一百尺都能嗅得出來!”
“如果看到他,你還能認出來嗎?”依蘭問。
“當然!化成灰我都認得出來……等等,”保羅警惕地往後一滾,“小依蘭,我可不要那個老頭的身體!我得歇息了,你千萬記得儘快替我物色人選,我要貴族,最好擁有一副好容貌,身體要健康,最好是原本就和淑女們打成一片,噢那可以省掉我多少泡妞的力氣……”
“閉嘴閉嘴。”依蘭很敷衍地從革包中取出一隻小袋子,把保羅小魂珠裝了進去。
聒噪的聲音消失了。
夜色降臨,交換。
依蘭小毛線蹲在革包旁邊,深深地歎了一口氣。她這個球的事情還無法解決,現在又多了一個珠。
真是令人十分頭疼。
魔神倒是一身輕鬆。他打開了她帶回來的餐盒,皺著眉頭,滿臉嫌棄地享用老瑪麗的手藝。
一邊吃一邊還要低低地嘀咕。
“劣質”、“粗糙”、“難以下咽”。
依蘭蹦到了他的身邊,他的身體頓時緊繃,下意識地圈過一條胳膊護住了餐盒,警惕地盯著她。
依蘭:“……”
這麼難吃,您老彆護食啊?
她趴在桌麵上,小眼睛一轉一轉。
她發現,這個家夥在她身體裡麵的時候,特彆有人性一些。
“喂,保羅的事,真沒彆的辦法了嗎?”她細聲細氣地問他。
他飛快地扒飯,扯起唇角冷笑一聲:“沒有。”
依蘭輕輕甩了甩尾巴,聲音變得更低:“你怎麼保證保羅不會向外人泄露我們的事情?是不是……他已經把靈魂獻祭給你了?”
他動作一頓,眉梢挑了起來,意外地看著她。
這個球倒是比他想象中更聰明一點點。
“對。”他答得非常乾脆,“他自願,忠誠,渴望強大。”
她懨懨地把眼睛擱到了桌麵上。
她更加清醒地認識到,自己在與魔鬼共舞。
他仿佛看穿了她的想法,他放下叉子,傲慢地微仰著下巴,睨她。
“你以為光明之誓是什麼?”他問。
“誒?”依蘭動了動眼珠。
他把雙手撐在木桌上,俯身:“那就是獻祭之語啊……隻要誠心起誓,靈魂就不再屬於自己了,而是屬於光明神。明白嗎?”
聲音輕而飄忽,像是魔鬼的耳語。
依蘭被話中之意驚得豎起了絨毛:“什麼?!”
“嗤。”他晃著身體,譏諷地輕笑一聲,然後慢吞吞站起來,去做俯臥撐。
“等等!”依蘭大喊。
他側過小半邊臉:“怎麼,懷疑我說謊?”
眼神瞬間冰冷。
“不是,”依蘭蹦到他的身邊,“剛吃完東西不可以劇烈運動,肚子會痛的。”
他:“……”
盯了她一會兒,他嫌棄地嘖道:“真是孱弱得無藥可治。”
他仰倒在床鋪上,依蘭蹲在他的身邊。
“光明之誓……每個人一生都會念無數遍。”依蘭不安地甩動著尾巴,“神聖讚美詩裡麵也包含了誓詞,每個禮拜日大家都會唱啊。所以,許許多多的人都已經失去了靈魂嗎?”
“未必。”他把兩隻手抱在腦後,語氣懶散,“得有誠心,或者有所求。”
“呼——”依蘭輕輕舒了一口氣。
她自己就沒什麼誠心。妮可、老林恩他們,也都不是狂熱信徒。
“不過……”他彎起了唇角,露出惡魔微笑,“現世安穩,光明神不需要拋出誘餌。倘若,有餌呢,你覺得有幾個人可以抗拒光明、正義的召喚?”
依蘭倒抽了一口涼氣,渾身的毛毛都炸了起來。
史書中,人們聽從光明女神的召喚,成為了神聖騎士,擁有與惡魔對抗的實力……得到超凡的力量,而且是為了光明和正義,誰能抗拒!
誰也無法抗拒吧?!
沒有人知道,那其實也是靈魂獻祭。
依蘭很不安地動來動去,心裡掀起了一萬尺那麼高的海嘯巨浪,砸得她暈頭轉向,失去了理智思考的能力。
“為什麼啊……怎麼會這樣……”她茫然地嘀咕。
“嗬,”他冷笑,“你以為神是什麼。為什麼要畜牧?自然是因為有收割之日。”
依蘭的毛毛發出‘刷刷’的聲音。
真是好冷酷,好無情。
對於神明來說,人類就像是養在後院裡的雞鴨牛羊嗎?
他摁住了她圓滾滾的身體:“你怕什麼,輪不到你發愁。”
她憋了一會兒,弱弱憋出一句:“誰說的,將來我一定會成為最厲害的大魔法師。”
他不屑地笑起來,笑了一會兒,開始鍛煉她的身體。
她順著窗戶爬了出去。
她得冷靜冷靜。那些事情不是她有能力左右的,她現在能做的,隻有不斷提升自己的實力。
接下來的日子,她白天儘可能地鍛煉身體,夜裡就到鎮外的小河邊上練習召喚水元素。
她發現,隨著練習次數增加,意念中的“水之真名”越來越清晰,施法時,它就像浮在眼前的一個虛幻投影一樣。
到了第三天夜裡,她忽然突破了瓶頸,一次施法可以召喚雙倍水元素了。
滿滿一桶呢!
身體的強化訓練也有了成效,在她和黑暗神的共同努力下,她的身上出現了薄薄的小肌肉,精神明顯比從前好了很多。用自己的身體時,她也可以召喚出指頭那麼大的水珠了。
當然這一切都處於絕對的保密狀態。
*
瘋狂的訓練,讓依蘭胃口大開。
老瑪麗變著法兒給她做美食,每一頓都不重樣。
今天送來的是烤肉排。
刷上蜜蜂和醬汁的肋排烤得焦黃,底下墊著炸土豆圈,“滋滋”作響的油脂混著蜜蜂,看上去就像通透漂亮的琥珀。
依蘭埋頭猛啃。
魔神大人和保羅小魂珠非常默契地表示了嫌棄。
“人類滿足口腹之欲的樣子,真是低級又原始。”鬥篷下,幽幽飄出低沉不屑的嘲笑聲,修長的背影立在木窗下麵,仿佛一眼也不屑多看。
保羅小魂珠在桌麵上滾動,他的嫌棄就非常貨真價實:“噢天哪,這肉質一看就知道不是現殺現烤的,起碼存放了兩個小時以上。還有這蜂蜜,居然殘留著花粉雜質。鹽,鹽也隻是普通海鹽而不是阿茲默罕特供的晶鹽……嘖嘖,鄉下怎麼可能吃到真正的好東西!這種東西能叫烤肉嗎?它就是垃圾!”
依蘭白了它一眼:“我可真是謝謝你的科普了,窮奢極侈的貴族少爺!”
埋下頭,繼續啃肉排,吭哧吭哧!
保羅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小依蘭,你可真是沒見過世麵!這種低劣的食物,怎麼入得了口呢,連豬都不吃好不好!你得趕緊提升提升眼界和覺悟,跟上黑暗神大人,對吧,大人?”
依蘭:“……”
她非常懷疑保羅這個馬屁拍在了馬腿上。
窗邊那位慢條斯理地轉過身,臉龐隱在鬥篷陰影中,笑得仁慈和善:“說得很好,是時候給你一些獎勵了,我的信徒。烈焰,有助於鍛煉你的靈魂。”
他輕飄飄地拈起保羅小魂珠,化成黑霧消失在原地。
依蘭:大快朵頤!毫不同情!
當天,從淡紅變成通紅的保羅小魂珠縮在革包裡麵抖了一夜。
嗚嗚嗚嗚黑暗神大人的獎勵好可怕……
*
七天時間一晃即逝。
回首都的日子到了,詹姆士導師帶著滿滿的收獲,愉快地宣布回城。
依蘭早已迫不及待想見到妮可和老林恩。
她從來都沒離家那麼久過。
那兩個家夥,一定想死她了!
她很想家很想家,她學會了元素魔法,而老林恩也成功賺到了錢,她迫不及待想要和父母分享交換這些喜悅。
她是如此激動,連曆史啊神明啊那些沉重的問題,都可以暫時拋於腦後。
唯一一件不太順心的事情是,維納爾和加圖斯兩個人一意孤行,堅持要去拜見她的父母——騎士波利·塔納曾得到林恩太太認可,這讓兩位大貴族追求者心理非常不平衡。
詹姆士導師也在一旁煽風點火,唯恐天下不亂。
依蘭沒辦法,隻能念叨著‘負負得正’,同意這二位上門拜訪——但願不要挨雞毛撣子。
天剛亮,車隊來到了西區貧民窟。
遠遠看到自家的小木樓在晨霧中露出一個角,依蘭就開始坐不住了,胸口像是有一股酸酸的電流在來回亂躥,恨不得長出翅膀飛過去。
車軲轆每滾一下,都讓她的心情更激動一分。
好不容易盼到抵達目的地,她興奮地跳下車,把家門拍得‘砰砰’響。
“我回來啦!我回來啦!”
屋門立刻就拉開了。
“誒?”依蘭的手詫異地停在半空。
這個時間不是應該還在睡覺嗎?她以為得在門外等上十分鐘。
開門的人是妮可,她披著一件外套,看起來根本不像是從床上爬起來的。
在龍晶燈明亮的光芒下,依蘭發現妮可看起來好像老了十幾歲。
她呆呆地張開了嘴巴。
就算再思念自己,也不至於老了這麼多吧?
不對啊!
妮可強顏歡笑,甚至根本沒有注意到跟在依蘭身後的兩個大貴族。
她上前輕輕地抱了依蘭一下:“累壞了吧,趕快去睡覺,中午再起來吃飯。”
聲音沙啞,像是哭過。垂著頭,看不到眼睛是否紅腫。
“家裡發生什麼事了?爸爸呢?”依蘭緊張地攥住了妮可。
這一路上,她都以為迎接她的會是父母的笑臉,以及噴香的羊肉湯。
妮可把頭彆向一旁,不耐煩地大聲說:“我讓你去睡覺!你聽不懂嗎!”
依蘭頭皮發麻,心臟在胸腔中怦怦亂跳。
難道……那些人對老林恩下手了嗎?
“林恩太太,”維納爾恭敬地行禮,“是遇到什麼困難了嗎?能不能讓維納爾為您分憂?”
加圖斯不甘落後:“初次見麵林恩太太,我是奧登家的加圖斯,有什麼事情可以效勞嗎?”
奧登是王姓。如今的國王正是奧登六世。
妮可終於發現,家裡來了了不得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