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黑兩支騎兵隊擋住了坎貝爾的士兵。
兩支隊伍的首領看了看對方,一起皺起眉頭。
口徑不統一,而且好像有衝突的樣子。
霍華德大公要親自處理,肯定得把依蘭帶到他那裡去,但聽路易大人那邊的意思,是要無條件護短,不許任何人動林恩小姐。
坎貝爾總督的那張瘦長馬臉隱隱發青,他抽搐著眼肌說:“我手上證據確鑿!黑巫極度危險,我絕不能容許這個可疑的巫女再接近尊貴的大人們!還有那個巫妖!難道你們看不見他用巫妖之術殺人嗎!”
霍華德的侍衛長扶胸行禮:“林恩小姐的事情大公會親自處理,總督大人請不要讓我等為難。另外,詹姆士導師是經過法師塔認證的魔法師,也是大公親自邀請的隨行魔法師,總督請慎言。”
路易那邊的人像一群黑色幽靈,無聲地擋在依蘭麵前:“林恩小姐,大人現在就要見您。”
整個王國,恐怕也隻有這位神秘古怪的‘吸血鬼伯爵’會讓自己麾下穿上黑色的戰甲。
這隊非常不講理的私人騎兵徑自就把依蘭帶走了。
霍華德的人忙著應付坎貝爾,這種時候也不能和路易起內訌,隻好看著他們離開。
依蘭回到黑篷大馬車上,看見魔神懶洋洋地倚著椅背,手中捧著她剛才放下的那本《魔藥傳說》。
見她進來,他把厚重的書本‘嘭’一下扔到了車廂邊上,很嫌棄地說:“這種謊話連篇的故事也能看得津津有味。真是沒見過世麵。”
依蘭的心跳還沒徹底平複,剛才的緊張、憤怒和激動仍然殘留在她的血液中,此刻看著他露出熟悉的嘲諷模樣,心裡居然詭異地感覺到一種回家般的溫暖。
“謝謝你派人來接我。”她說。
他臉上譏諷的笑容略微一僵。
她不朝他炸毛,他一時半會居然有點無法適應。
他彆扭地轉開了眼睛,扯起一點唇角說:“天就要黑了,我可沒興趣和那些家夥打交道。”
才不是因為擔心她!
依蘭快速點點頭,坐到小椅子上,繼續翻看那些資料。
他:“?”
他盯了她一會兒,見她真沒有要理他的意思。
他:“??”
他茫然地眨了眨眼睛,撇著嘴角,把一碗玫瑰粥推到她的麵前:“吃。”
依蘭隨手撥開:“現在沒空。”
他:“???”
依蘭在忙正事。
坎貝爾總督的表現,讓她萌生了一種強烈的直覺——她可能在無意間接近了坎貝爾的秘密。
線索說不定就隱藏在這些官方文件中間。
可惜翻了半天一無所獲。回憶和居民們的對話,也沒想出什麼疑點。
天就要黑了,出去探聽消息的侍衛回來稟報——坎貝爾總督因為不放心大公的安全,決定隨軍同行,到前方的主城伊斯卡布裡再細查依蘭這件事情,查明真相之前坎貝爾會貼身保護好大公,這是領地總督的職責。
仍然是那副正氣凜然的嘴臉。
依蘭揉了揉酸痛的眼睛:“他這是防著我向大公透露什麼信息。他這麼著急對付我,更是讓我不得不多心。可是他這樣做,不就正好暴露了自己有鬼嗎?”
魔神冷笑:“死人什麼也透露不了。他的做法是正確的,如果沒有我的話,他會成功。”
依蘭覺得他太自大了:“霍華德大公也會保護我啊。”
“保護?”他嘲諷地挑起了唇角,“霍華德不可能真正在意你的安危。你認為他會防備對你的暗殺?”
依蘭輕輕吸了一口氣,心中知道他說的是對的。
對於霍華德大公來說,她隻是一個可有可無的人而已,她的死活他並不會真正放在心上。
如果沒有路易·溫莎,霍華德會多派兩個侍衛到依蘭的身邊,也僅限於此。對於高級刺客來說,這種程度的保護完全不夠看。
“幸好你跟來了。”她衝著他微笑。
他像是被她的目光燙了一下,彆開頭,抖著肩膀去找那本剛才被他扔掉的書。
撿回了書,裝模作樣看了兩頁,這才輕哼一聲,懶洋洋地說:“要是我不在,你也沒膽子惹事。仗著有我,你越來越無法無天。”
依蘭的小心尖莫名其妙就輕輕地顫了一下。
“唔……這倒也是。”她點點頭,“你不在,我肯定不會那麼冒進。”
氣氛有那麼一點點詭異。
不和他吵架,還真是讓人不適應啊。
依蘭正想再翻一翻那些軍情資料,忽然一陣天旋地轉襲來,她又被關到了那個小小的金屬盒子裡麵。
她把自己的身體攤在鵝絨被裡,總感覺有些奇奇怪怪的情緒在噬咬她柔軟的心臟。
‘不知道這隻盒子藏在什麼地方……’她輕輕甩著尾巴,心想,‘他一定不會讓我找到它,要不然我就有機會看到他真身是什麼模樣。那個家夥,肯定不會允許這種事情發生。’
‘噢,那個家夥的毛線球形態……還真是讓人好奇得貓抓心啊!’
如果也是一個球、兩隻眼睛、一條尾巴的話,這個家夥還能擺得出臭屁的表情嗎?
她打了兩個滾。
‘不想了不想了,從進城開始再回憶一遍,看看能不能想起什麼遺漏的線索。’
剛進入那座城時,她試圖用一塊糖果引誘兩個小孩子,結果卻被無情地關在門外。
他們居然認為依蘭是強盜,是來搶金子的。
青壯年被抓去挖礦?可是征用平民采礦本來就是貴族的合法權利,挖出來的金子也和平民沒有半個銅幣的關係。
依蘭小毛線很無奈地甩著絨毛,思緒繼續向前……是那個跑得比兔子還快的老頭子有問題,還是那個拎起籃子來趕她走的老太太有問題?或者是那個特彆胖的胖老頭?那個胖老頭說了句什麼來著,‘彆煩我,我又沒有兒子,什麼好事都輪不著!’
這樣的線索遠遠不夠。
依蘭想來想去,思緒越來越沉重,虛弱的身體墜入了夢鄉。
這一夜依蘭醒了很多次。
夢境零零碎碎,最開始夢見軍隊成功端了黑巫的大本營,挖出一個宮殿那麼大的藏金窟,裡麵金光閃閃,全是金幣和寶石……
依蘭在金山上打了兩個滾,忽然往下墜,墜到了一張黑色的巨嘴裡麵,它有點兒像克蘇爾特的嘴,但整個形體都是黏稠的半固態,生生把她嚇得睜開了眼睛。
再睡,又夢到了坎貝爾,他揚著鮮血淋漓的劍,衝著她大喊:“我要殺了你!”
還夢到了那些失蹤的人。遺憾的是這個夢境並沒有任何提示作用,那些陌生的眼睛隻是毫無情緒地凝視著她,一直凝視著她。
詭異淩亂的夢境一直持續到交換身體之後。
依蘭在大躺椅上皺著眉頭輕輕發抖,再一次陷入噩夢中。
“不——”
身體在搖晃。
“小依蘭,醒醒。快醒醒。”
依蘭迷迷糊糊睜開眼睛,看到了路易·溫莎的臉。是他本人。
“路易大人,現在幾點了?”她問。
“十二點了。”
她居然一覺睡到了十二點。
依蘭驚奇地張大了嘴巴:“為什麼我一覺睡到現在?難道他昨晚沒睡嗎?”
路易·溫莎彎起銀色的眼睛,非常感慨地說:“黑暗神大人昨夜真是太酷了!”
依蘭眨巴著眼睛,揉著額頭坐了起來:“哦?”
肌肉有點酸疼,看來昨夜他進行過劇烈的運動。
路易·溫莎站了起來,不擅言辭的他抬起雙手,在胸前比劃:“大人告訴我,他要出去殺人。噢,無論大人要殺誰,我當然是無條件地配合!我正在召集人手,大人卻已經消失在夜色中,任誰也找不到他的蹤跡。”
“我不知道該怎麼辦,隻能讓手下先把所有的魔藥、毒.藥、炸.藥都取出來,以備不時之需。沒想到,我的手下剛剛在劍刃上淬好劇毒,大人他就回來了。”
“他從夜色中顯出了身影,手裡提著一把染血的劍,氣勢就像一座大山,他就這麼走過來,我底下這些好手誰都不敢呼吸……”
路易·溫莎比劃了一下,“大人非常冷酷地把劍拋到地上,說,‘把它扔到東南野地裡,彆留足跡’。”
依蘭眼睛睜大,一眨不眨地看著他。
他看起來更加激動:“噢,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是能替大人處理這件小事,真是我的榮幸。天亮之後,消息傳了過來,小依蘭你猜大人做了什麼?”
“他做了什麼?”依蘭緊張地問。
路易·溫莎神秘地笑了笑:“巴提·坎貝爾死了。一劍斷喉。”
依蘭倒吸一口涼氣,捂住了嘴巴。
她是真的沒想到,魔神大人行事竟然這麼直接狠辣。
“可是,總督身邊不是有很多護衛嗎?而且他就在霍華德大公附近……”
魔神用她的身體,是怎麼通過層層防禦取了坎貝爾的性命?
路易·溫莎的表情更加愉快:“吾神,無所不能。”
“總督死在這裡,會不會有很大的麻煩?”依蘭麵露擔憂,“會牽連到您嗎?”
“噢,當然不會。”路易·溫莎笑著說,“霍華德震怒,嚴令徹查。一查就查到了一個資深刺客,他潛在坎貝爾總督身邊已經好幾年了,昨夜得手之後,他試圖逃走,結果因為體力不支昏倒在了荒野中,在附近也發現了他染血的佩劍,與坎貝爾總督屍體上的傷口完全吻合。”
“當然這位刺客絕不會承認自己殺害了總督。他聲稱自己是總督心腹,昨夜悄悄離開營地是為了刺殺依蘭小姐,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昏迷在荒野中,同時對總督之死毫不知情。這種話誰信呢?霍華德下令嚴刑逼供,可惜這位刺客是個鐵骨錚錚的漢子,堅決不肯招認是誰指使了他。”
依蘭歎息:“本來也不是他殺的,當然招不出什麼名字。”
她能想象到當時的情景。魔神能夠夜視,發現這名偷偷靠近的刺客之後,他潛出營地,襲擊了這名刺客,把他弄暈扔到荒野裡,然後取走他的劍,用它殺死了坎貝爾總督,隨手嫁禍給這位倒黴的刺客。
可憐的刺客根本就沒有辦法辯解。
曾經給魔神背過不少黑鍋的依蘭頗有一點感懷。
路易·溫莎微笑著,壞氣地說:“反正證據確鑿。除了總督貼身的人之外,誰能穿過重重防禦刺殺一位要員?霍華德已經定案,將結果傳回首都,誰也不會再查這件事情。”
依蘭笑著搖了搖頭:“巴提·坎貝爾死了,不知道他隱藏那個秘密會不會暴露出來。”
“難。”路易嘖了一聲,“這是利益集團的事,那些人什麼德性,我最清楚不過。”
“嗯……”
“隻能靠外力來掀開他們的頭蓋骨。”路易大人陰險地笑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