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神沉睡了太久太久,雖然戰鬥的本能已經刻入骨髓,但真正遇上同等級的對手時,動作之間還是稍嫌滯塞了一些。
這隻擁有光明神神格的偽神自愈能力驚人,如果一段時間沒有加深傷口的話,觸須上的傷痕就會蠕動著漸漸愈合,這種治愈係的對手是一切生物的噩夢,魔神不得不耗費大量的黑暗力量來維持那些裂傷。
他反握著巨鐮的長柄,再一次帶著殘影從偽神的觸須旁邊掠過,反手切割的時候,用自己的純正的黑暗力量消泯光明之焰。
“滋——”
他已經數不清楚自己身上出現了多少灼傷。
“嗬。”他的唇角浮起冰冷的笑容。
殺戮之神從不畏懼傷痕、鮮血和疼痛。
這些東西隻會令他更加興奮。
他一掠而起,舉起巨鐮,準備再來一記足夠蕩平大半個易渡橋的斬擊。
當然這一擊也會令他身受重傷。
純黑的雙眸中閃動著冰冷又狂熱的決絕殺意,他會在兩敗俱傷的那一瞬間,撕開自己的神格,把這個東西吞下去!
偽神也舉起了兩條傷痕密布的觸須。
它也知道,這是決勝的一擊。
這頭隻知道嘶吼咆哮的偽神,在真正的生死危機來臨時,也表現出了極端的冷靜。
它要舍棄這兩道觸須,最大限度地削弱對方的力量。
然後……就是最原始的相互吞噬。
天然的仇敵狹路相逢,誰吞掉誰,難說得很。
金色的巨大囊袋做好了準備。
魔神微微眯起了純黑的眸。握在手中的凶刃,忽然有了瞬間遲疑。
在他無儘的生命長河中,從來不曾出現過的就是畏懼和退縮。他向來隻會一往無前。
但是在雙方即將對撞的這一瞬間,他的眼前忽然浮起了那個東西的臉。
無論是人身還是毛線球,她那雙眼睛總是擁有驚人的辨識度,一眼就能認得出來。
這一擊斬落下去,還能再看到她炸毛的、嘰嘰喳喳的樣子嗎?
夜幕即將降臨,這滿身傷,她……
他忽然覺得,這個世上有些事情比死亡可怕一萬倍。比如她哭泣的臉。
哦,這個比喻不太恰當,死亡這種東西對於他來說,根本沒有哪裡能稱得上‘可怕’。
要命,他受不了她躲在沒有他的地方哭。
雖然腦海裡不斷閃動著那隻絨毛東西的模樣,但他終究隻是輕輕挑了下眉梢,黑色巨鐮斬落的力道更加駭人。
沒有選擇。
“喂——我來了!”
黑暗與光明決戰的瞬間,他耳旁出現了幻聽,聽到了那個東西的聲音。
黑暗力量與光明之焰相互吞噬,冰凍和灼痛感席卷他的全身,他冷笑著,壓低了鐮刃,讓接觸廝殺麵迅速擴大。
彼此都咬住了對方的喉嚨,拚的就是誰更狠。
依蘭看到這一幕之後,非常果斷地乘著風向那隻金色大章魚後方飛掠。
她了解魔神,她知道此刻他不能受到任何打擾。
這樣的默契,就像是兩個人曾經並肩作戰一萬次。
她落到了偽神那隻金色的囊袋上方。
魔神一定能看出來這隻囊袋是它的弱點,但戰鬥了那麼久他都沒能在這上麵造成大麵積的傷口,說明偽神一直在全力保護要害。
隻不過此刻它必須竭儘全力和魔神對抗,再也騰不出觸手來了。
依蘭將身體中那股龐大恐怖又溫和的力量全部灌注到冰和風之中。
前方的戰鬥已到了最關鍵的時刻,隔著偽神龐大如山的軀體,依蘭仿佛能聽到魔神冰冷沉重的喘息,她知道,他將在自己和對方雙雙達到最虛弱的那一刻,撕開神格,吞噬對方!
那是最本能、最原始的較量。
他是天然的冷血獵手,未嘗一敗!
“噢,不!”
雖然她知道他完全不懼怕疼痛,但是一想到他即將承受的一切,她的心臟就像被人狠狠撕開!她不允許他搏命!
“冰風!”
一道巨大的半月形透明冰刃出現在她麵前,就像冷月從空中墜了下來,落在她的身邊。
它冰瑩剔透,像世間最美的冰花,卻散發最出凜冽致命的寒光。
力量全部灌注,依蘭沒給自己留下一絲一毫,半月冰刃飛速擴大凝實,恐怖的氣勢蕩向四麵八方,空氣中最細小的水珠被霜光掃到,凍結成了冰粒子,嘩嘩啦啦往地麵上掉。
小依蘭迅速力竭。
半月冰刃膨脹到了頂點!
“呀——”
她揚起雙手,重重向下一鎮!
月墜九天!
半月冰刃氣勢磅礴,直斬偽神!
同一時間,失去魔法力量支撐的小依蘭身體一沉,從半空跌落下去。
“轟!”
“滋——”
霜光一閃而過,冰刃切進了囊袋,深深鍥穿它的身體。
絕美的霜花迅速沿著傷痕向四麵八方擴散,與魔神僵持至白熾狀態的金色觸須上響起了‘哢哢’聲。
凍結。
光明之焰偃旗息鼓。
魔神發出同歸於儘般的一擊,他已經準備好了承受最恐怖的反震力道。沒想到的是,雷霆一擊竟然輕易地擊碎了凍成冰塊的兩道虯結觸手,轟進了後方的囊袋。
黑色焰霧四溢,光明之焰煙消雲散!
純黑的眼眸中閃過驚愕,旋即,他的身體消失在原地,瞬移到幾百尺之外,黑霧凝成人形,接住了墜落的依蘭。
薄唇剛一動,虛弱的依蘭就揪住了他的鬥篷,可惡而匆忙地說:“情話可以遲一點再說,先把它,徹底消滅!”
他:“……”
再次被這個東西氣樂了。
他掠到了冰凍的囊袋上,反握住黑鐮,直直切下。
冰體一層層剝開,很快,麵前出現了密密的深紅色膏狀物,它們已經被凍結成冰,像一團渾著汙血的碎冰渣。
他正要手起鐮落,鬥篷猛地被依蘭扯住,她伸出纖細的手指,瞪著眼睛,指著觸須的方向大驚小怪地細聲叫喊:“看看看!快看!看那裡!”
他的眼角輕輕抽搐。
“真是丟了腦子才會看上這麼個東西。”他無奈地低沉歎息著,順著她的手指望去。
隻見那些被凍住的深紅色膏狀物抽出細細的絲,像是植物內部的脈絡一樣,一絲一絲延伸到觸須和體表的傷口上。被這些深紅膏體覆著的地方,傷勢明顯地愈合了大半。
“治愈。”他慢慢眯起了眼睛。
和偽神戰鬥的時候,他就領教過它驚人的自愈能力——原來是這些膏體的功勞。
“挖出來帶走?”依蘭的眼睛閃閃發光,“會不會這就是唐澤飛鳥不死的秘密?這是救命的靈藥啊!帶回去一定可以換好多好多的金幣!”
魔神的嘴角再次重重一抽。
他無法理解人類對金錢的狂熱,就像依蘭無法理解他對金錢的無動於衷。
他揚起黑鐮,先把那兩根冰凍大觸須徹底斬成了碎片。
猶豫了一會兒之後,他扔出黑霧,將這一團凍結的深紅膏體封印起來,收進掌心。
依蘭衝著他眨巴眼睛:“我覺得我們可以到森林和海底去探險,找到寶藏你就這樣裝起來帶走。”
他在她的眼睛裡看出了真誠的愛意——愛他的空間儲物能力。
他居然莫名還感覺有那麼一丁點自豪。
他心裡有點飄飄然,嘴上卻絲毫也不客氣:“廢話可以遲一點再說,先把它徹底消滅。”
依蘭:“……”
他這是明晃晃的打擊報複啊!這句話不是她剛剛對他說過的嗎?
深紅膏體下方,埋藏著另一隻金色的小囊體。
它散發出的光芒異常黯淡,一看就知道,在剛剛和魔神的戰鬥中,它已經嚴重透支了。
“神格。”
魔神伸出了手。
黑霧卷過,那隻小囊體就像一隻黃金小袋子,飄落到了他的掌心。
“滋——”
殘留的光明之力灼傷了他的手掌。
依蘭看到他完美似玉的皮膚上出現了一道道黑痕,不過他看起來絲毫也不在意,非但不及時鬆手,反而收緊五指,握住了它。
依蘭感覺他馬上就要爆發出喪心病狂的笑聲。
她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睛望了他一下,唔,並沒有,他的臉色和平時一模一樣,驕矜輕蔑,眼神懶洋洋的,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感覺到她的注視,他垂下眼睛來望了她一眼。
“這裡麵有我的心臟。”他很平靜地說,“原來這枚神格碎片,是用來封印我的心臟的。”
依蘭:“?!”
“解決了殘留的光明印記,就可以把心臟拿回來。”他滿臉無所謂。
依蘭的臉蛋上猛地綻開了大大的笑容:“噢!天哪!這真是一個巨大的驚喜呀!”
“大驚小怪。”他很不屑地嗤了一聲,唇角悄悄勾了起來。
*
取走了光明女神的神格之後,地麵上的偽神失去了金光燦爛的色彩,它迅速乾癟,之前被斬斷的那些濃紅豔綠的殘肢也全部失去了顏色,化成一灘灘灰黑色的殘燼。
這隻因饑餓、恐懼和異類食材而生的‘守護神’,終於灰飛煙滅,去了它該去的地方。
夜幕將至,魔神攬著依蘭掠上高空,伸展翅膀飛向遙遠的南方。
“你從哪裡弄來的新信徒?”他漫不經心地問。
依蘭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噢,不是新信徒。我就是……特彆著急,然後想東想西,想起你的左手,想起塞那酋斯和邁吉克,想得到力量來戰鬥,忽然‘叮’一下,腦海裡就像打開了什麼封印,湧出了很多力量!”
“嗯,知道了。”他很慵懶地勾起了唇角,笑得又壞又帥。
“知道什麼?”依蘭好奇地揪住了他的衣服。
他一味地淡笑,不說話。
他想:‘這還用得著問嗎?當然是愛情的力量。這個東西真是太愛我了!當然,像我這樣優秀的神明,自然值得去愛。’
他得意地抬高了他完美優雅的下頜,擺出任她欣賞的姿態。
她覺得他其實根本就什麼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