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休:“……”
半個小時之後,依蘭燒掉了自己帶來的‘家書’,然後揣著白休親筆寫的證供以及對魔神的表白書,心滿意足地離開了他的屋子。
她還有一個地方要去。
走在白色瑪瑙石路麵上,看著小路兩旁無比精致的白色浮雕,依蘭有一種走進了白色油畫裡麵的錯覺。
雕欄外麵,人工河清澈見底,藍色的河水泛著粼粼波光,就像夢境一樣。
沒有巡邏,沒有守衛。
看起來就像一個富饒、和平、美麗的伊甸園。
路上幾乎碰不到人,魔法師們都喜歡躲在自己的屋子裡埋頭鑽研。食物和水是統一供應的,魔法師們從來不在意這些生活細節。
依蘭穿過了幾條奇形怪狀的小巷道之後,心裡有種怪異的感覺――魔法師們的生活,和貧民窟裡麵的平民們好像沒有什麼區彆啊!每天都啃乾麵包,日夜不停地埋頭工作,沒有積蓄……
隻不過出於對魔法的熱愛,他們心甘情願地過著苦行僧一樣的日子。
依蘭穿過大大小小的街道,每個十字路口都有精致的雕像或者噴泉。地勢有高有矮,她時不時登上小坡,一覽白毯般鋪向天邊的風景。
數千年前這裡發生過一場大爆.炸,摧毀了所有的建築物。如今這些白色建築物都是後來模仿著原風格在廢墟上麵重建的。如果她沒有猜錯的話,爆.炸的應該就是守護之心。
眼前晃過賢者那張滿是皺紋的微笑的臉。還有她肩膀上那兩個一看就可以很舒服地窩進去的‘鳥巢’。
小毛團……大朋友……
稚鳥離巢,在外麵找到了同伴。
小毛團會帶著它的大朋友回去見賢者吧?就像她和魔神在一起,早晚得帶著他回去見家長一樣。
就這麼一路胡思亂想著,依蘭漸漸接近了法師塔中心區域的那座正義之塔。
它的所有建築材料都經過最高級彆的聖光加持,整座塔金光燦爛,在遠處就能看得見浮空的聖光。今天早上加特林來報信的時候,依蘭頂著他聒噪的公鴨嗓門以及四處飛濺的口水,把位置反複確認過兩遍。
逐漸接近正義之塔,依蘭能夠感覺到,這裡就是夢境中那座中心白塔的位置。
魔物是從這裡出現的。
她根本不相信是什麼殘留的黑暗力量作祟。
如果殘留著黑暗力量,魔神他會不知道嗎?而且黑暗力量也不會無中生有地變出魔物來。魔神和那些肮臟可怕的魔物,根本半點都不沾邊!
依蘭百分之百信任自己的戀人。
她目不斜視,直直走向正義之塔。
魔物攻城的痕跡已經被清理乾淨了,畢竟大家都是魔法師,打掃衛生這種事情簡直就是殺雞用牛刀。
這座金色巨塔足有四五百尺那麼高,整體形狀像一把光明之劍,塔頂上光明女神的太陽徽記大放光芒。
依蘭來到塔階下,眼前忽然晃過一道金色的影子。
一名光明神使居高臨下睨著她:“危險區域,閒人免進。”
“尊敬的神使大人,是弗雷統領讓我再來探查一遍的。”依蘭麵不改色地撒謊。
她昨天看得很清楚,上層塔的魔法師們和神殿的光明神使涇渭分明,互相都當對方不存在,完全沒有交集。
神殿這些眼高於頂的家夥應該不會特意去確認這麼一件小事。
果然,鼻孔朝天的光明神使不屑地笑了起來:“弗雷這是在質疑神殿的辦事能力嗎?難道他以為,神使們搜查過的地方,他的人還能找出任何未被發現的線索?真是無知得可笑。”
“啊,”依蘭友好地微笑,“我也認為我隻是來走個過場。”
她這麼識相,光明神使也不好再說什麼,他不耐煩地揮揮手,放行。
依蘭很有禮貌地道了謝,然後走上了塔階。
背對著光明神使之後,她的臉色逐漸變得凝重。
她默默回憶這個神使剛才出現的樣子――和昨天看到的一樣,這些光明神使兼具戰士和法師的實力,他們移動速度非常驚人,還可以釋放聖光係的法術。
他們都是經過嚴格挑選和訓練的神眷者,成為光明神使之後,可以借用一部分光明女神的力量,算得上是弱化版的聖騎士。
‘很難對付。’依蘭暗暗琢磨,‘他們的聖光係法術,很克魔神。這裡水太深,魔神萬萬不可以暴露真身。’
她走進了正義之塔。
說是塔,其實塔底這一層足有一間宮殿那麼大。
塔壁上麵雕刻了許多光明女神的金身像,依蘭隱隱約約能聞見空氣裡麵殘留著焦糊的氣味,仔細看時,能看出塔壁上糊著一層淺淺的黑色脂狀薄膜。光明女神金燦燦的臉都臟了。
噢,看來魔物大潮的確是從這裡湧出來的,周圍的聖光之物已經儘力消滅它們,但還是跑掉了一些漏網之魚。
這樣看,神殿和上層塔給出的解釋無懈可擊,除了殘存的黑暗力量爆發之外,似乎再也找不到第二個理由了。
依蘭輕輕點點頭,順著金色的旋梯走上二樓,一層接一層把整座正義之塔都檢查了一遍。
到了最頂層,依蘭意外發現豎在頂層閣樓正中的光明女神半身像也沾到了汙漬,帶著腥味的腐血濺在了她精致微啟的雙唇間,沒留意的話根本注意不到。
依蘭腦海裡冒出了兩個字――瀆神。
她盯著這座半身像看了一會兒,勾起唇角笑了笑,召出水流衝掉了汙漬。
她,依蘭,會堂堂正正地向對手拔劍!才不會竊喜於對手臉上的一粒臟東西。
盯著光明女神那張臉看了一會兒,依蘭走到塔洞邊上,俯瞰下方。
兩名光明神使負責看守正義之塔,因為現在已經找不到任何黑暗力量的痕跡,所以他們並不是很在心,時常湊在一起聊天說話。
依蘭看準了時機,飛速下塔,來到一層正中。
記憶中法陣的位置。
“咒語:卡多拉克最拉風!”依蘭皺著鼻子,很羞恥地低聲念出了夢境中的咒語。
她的心臟‘怦怦’直跳。
如果……真的開啟了傳送陣,那就可以證明她的夢根本不是夢!
她緊張地盯著右前方的塔洞。
正義之塔各個方位都有拱形的塔洞,兩個光明神使圍著正義之塔散步,馬上就會經過其中一個塔洞。
他們金色的衣服已經出現在塔洞旁邊,再走一步,依蘭就要暴露在他們的視野中。
她緊張地屏住了呼吸。
如果無事發生,那她就裝作檢查完畢,正常地走出塔門。如果……
淺黃色的光芒亮了起來,漸漸圍成一圈。
依蘭的心臟一下子懸到了嗓子眼,一道電流從頭頂貫穿到腳底,她全身都寒毛都炸了,腮幫子酥麻一片。
‘噢,天哪,快點快點快點!快傳我!’
這下再沒有轉圜的餘地了。兩個神使再往前一步,就會看到她和發光的傳送陣!
她站在一圈黃光中間,僵成了一塊木頭。
‘噢天哪!到底傳不傳?快點快點快點呀!怎麼這麼慢!怎麼還不傳送!需要這麼久嗎!’依蘭心中山呼海嘯地抱怨,‘怎麼這麼久怎麼這麼久!那兩個老頭不是‘嗖’一下就傳走了嗎?’
事實上,塔洞旁邊行走的光明神使也才剛剛邁出了一條腿。
金色的長袍,就像催命的號角。
依蘭的後背上瞬間爬滿了冷汗,心跳聲大得震動耳膜。
傳送陣的光芒更加明亮,可能是因為年久失修,它搖搖晃晃,就像一艘老破船。
‘噢……拜托……’
半張臉露出了塔洞!
依蘭頭皮繃成了一麵鼓。
渾身電流亂竄,她僵在了原地,睜大眼睛。
幸運的是,靠近塔洞的這個光明神使正好轉頭和同伴說話,險險錯過了最後一幕。
“刷。”
當神使說完話,順便偏頭望一望塔內時,滿臉驚恐的依蘭順利開啟了傳送陣,身影消失,塔中心隻留下一圈恍若幻覺的淺黃光芒。
在滿滿一塔黃金製品中,這樣的一點淺光絲毫也不會引人注目。
“那個低階魔法師走了嗎?”
“大概。這些家夥我都懶得用正眼去看。不是我說,曾經站過黑暗陣營的家夥,早晚會倒戈。”
“哼,誰說不是呢,我倒期待那一天的到來,好讓我們明正言順地收拾了他們。這塊土地早該改名為神聖之地,而不是什麼鬼法師塔。”
“正是如此。”
被他們順嘴一提的依蘭穿過了傳送陣。
黃光消失,她的雙腳穩穩站在了一塊堅固潮濕的地麵上。
剛才的緊張的刺激的感覺還沒有散去,人又來到了未知之地。她屏住呼吸,渾身緊繃,處於最高的警惕和戒備狀態。
乍然從明亮的地方來到黑暗的地下,依蘭的眼睛什麼也看不見。
她小心地蹲在原地,儘可能地減少自己的存在感。
稍微適應了一會兒之後,她漸漸能看清周圍的輪廓了。
這是一堆殘垣斷壁。
她現在身處一塊三角形的巨石後方,這塊巨石上麵精致的雕刻圖案還保存得十分完好,覆了一層灰,手指摸上去立刻刮蹭出清晰的紋路來。這是大廳的一部分吊頂。
她小心地打量了頭頂和周圍。
這裡的確是夢境之中那間存放著冰藍守護之心的大廳。左右兩旁本來有兩個小小的魔法噴泉,其中一個幸免於難,現在還能看出白色的精致輪廓,隻不過噴泉早已經乾涸了。數千年前的藝術風格和現在大相徑庭,誰也不會認錯。
依蘭的心臟‘怦怦’直跳,夢境成真和身陷黑暗的緊張感交織在一起,侵襲著她的神經。
她感到又激動又恐懼。
她豎起耳朵,仔細聆聽周圍的動靜。
她相信那些魔物一定是從這裡跑出去的。
至於其中有沒有人為因素……那就得等她細細探查一下。
黑暗寂靜之中,最輕微的呼吸聲都被放得很大。
依蘭靜靜待了一會兒,緊張的心情並沒有得到緩解,反倒是呼吸越來越重,越來越難以掩飾。
眼睛完全適應了周圍的黑暗,她漸漸可以分辨出一些模糊的色彩。
“沙、沙……”
黑暗中傳來了奇怪的響動。
依蘭頭皮猛地一炸,屏住呼吸,懸起了心臟。
雖然她現在已經是一位非常厲害的魔法師,但是未知帶來的恐懼根本無法消退。
她小心翼翼地扒著這塊三角形的巨石,非常慢、非常慢地向上方探出眼睛。
前方那片小小的空地上,有個人形的輪廓從對麵的廢墟中移動出來。它顯然並不是人,兩條胳膊幾乎拖到了地上,動作搖搖晃晃,脖子細長扭曲,好像支撐不住腦袋一樣。
依蘭屏息凝神,盯緊了它。
就在她的心神全部放在這個東西上麵時,一個聲音忽然在她右手邊響起――
“抓到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