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梧生一愣:“是……”
他下識想問是何遺憾,但又快反應過來,但凡牽扯上“畢生”,哪是一句兩句能說明白的,即便說了,絕非旁人所能體悟。
那是自揭傷疤換一句唏噓,醫梧生著實問不出口,他不是這種人。
他連忙擺手道:“這回是真的唐突了,今日……”
他頓了一下,歎一聲道:“今日所頗多,總有些恍惚,言語失度之處,煩勞公子多包涵。”
身邊的人沉默著不知想什麼,聽了他的話才回過來,沉聲答了一句:“無妨。”
說話間,有人走上前來,衝醫梧生行了禮,道:“您是來上香的麼?”
那是廟宇的布香人,穿著修行的素袍,梳著仙門弟子常的簡單發髻,會像前來進香的來客散香。這種布香人幾大主城的廟宇常,山野則少一些。
現世的大悲穀自從封禁後便空蕩荒涼,沒有布香人。沒想到數百年前的這條線上,又到了熱鬨的景象。
布香人抽了長香,三根一股,捏著遞過來。
醫梧生當然不是來上香拜的,他同這大悲穀隻有孽緣。但他看布香人眯眯的滿麵熱,便沒有推拒。
他接下那三根長香,眸光複雜地看了一會兒,忽然出聲道:“小師父。”
“客人何事?”布香人正猶豫著要不要給蕭複暄遞香,畢竟他看來這位皂衣俠士冷生生的,不像是會求告仙的模樣。
醫梧生撚著香,溫聲問道:“敢問小師父,這是哪一年啊?”
布香人的年紀放仙門就是剛入門的小弟子,可能少碰到醫梧生、蕭複暄這樣的香客,被問得一愣,眨巴著眼睛疑問道:“啊?”
醫梧生,拍了拍自己的額頭說:“實不相瞞,先前生過一場大病,總會糊塗,常辨不清日子,了。”
會來廟宇上香的,多多少少都有些事,生病是為常的。布香人立馬點頭信了。
他客客氣氣地答道:“這是歲寧二十九年。”
醫梧生“哦”了一聲:“歲寧……”
歲寧這年號太久遠了,對他來說其實陌生。
依照書冊所記,這年號並沒有用久。
落花山市被燒儘的那一年,人間的年號從“歲寧”改為“清河”,想借年號的水平息天火。
之後“清河”這年號用了二百七十五年,醫梧生就出生於那期間。
直到烏行雪被囚進蒼琅北域,人間年號才又改作“天殊”。
醫梧生衝布香人拱手道謝:“多謝小師父告知,歲寧二十九年,記住了。”
布香人擺手道:“哎,這有什麼可謝的。”
他轉身去給其他來客遞香,走開好幾步,又忍不住回頭看了醫梧生一眼,小聲咕噥著:“好奇怪的香客……”
一年份而已,記下的時候色居然認真得出奇,好像這日子於他而言極為重要、極為特殊似的。
布香小師父犯著嘀咕的時候,醫梧生已經拿著香跨進廟宇。
倒是蕭複暄廟宇門邊頓了一下步。
曾經仙都的時候,他其實少會留人間的年歲更迭。他看得寒暑交替,會記住一些特彆的日子,諸三月初三落花台開山市之類。
但要忽然問他,這是哪一年,便是為難人了。
不過大致印象倒還。
果沒弄錯的話,歲寧二十九年……雲駭應當已經死了。
這條亂線是封家家主弄出來,為的是他那雙早早夭亡的兒女,他所影響的多是同他有關聯的人,而那些與仙都關係甚小。
倘若無人做更多乾涉,這條亂線的雲駭多半不了,這地底應當已經有了那座墓,雲駭就鎮麵。
可眼下看這廟宇熱鬨的樣子,又透著一絲不尋常。
蕭複暄想了想,抬手輕拍了一下布香人:“勞煩。”
布香人嚇一跳,轉過頭來:“呃……您有事要問?”
蕭複暄以劍柄一指廟宇:“這廟所供何人?”
布香人眨巴眨巴眼,覺得這位香客比方才那還怪,但他還是老老實實回答:“大悲穀山。”
“大悲穀山?”
“是。”
蕭複暄問:“這山可有名姓?”
布香人答:“自然是有的”
蕭複暄:“誰?”
布香人看向蕭複暄的眸光愈發奇怪,畢竟確實沒有香客會問這樣的問題——你都來廟敬香了,你不居然知道仙叫什麼?
布香人抬手向天行了禮,以示恭敬道:“仙官名號雲駭。”
蕭複暄愣了一下:“誰?”
布香人:“……”
他耐著性子又重複一遍:“雲駭。”
這兩字他說得清晰無比,絕不可能聽岔。
那便沒錯了,真當是雲駭。
這條亂線上的雲駭居然真的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