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張應了聲是,伯昀就帶著雲知上樓去,樓上的空間也不大,“梅蘭竹菊”四個廂房都是用木板做隔斷,吵吵嚷嚷的酒桌說笑聲來回傳蕩,夥計將他倆領到竹字間去,一個人也未見,伯昀嘖嘖兩聲:“這夥沒有時間觀念的……”
夥計問:“先生可是要現在點單?”
“你先把菜單拿過來。”
夥計笑道:“先生,我們民都薈沒有菜單,您儘管念,‘大小乾果,爆烤涮煮,叉子火燒,半空兒山裡紅’的,您點得出,我們就做得來!”
伯昀愣了,“半空是什麼?”
“就是半癟的花生,上鍋炒,比較有嚼頭。”雲知解釋了一下,對夥計道:“要不還是等人都到齊了再點吧。”
“好嘞!”
待夥計一走,伯昀看著雲知道:“這餐館我也是頭一回來,不知竟然有這麼多門道……不過,這些北京城的菜名,你打哪兒知道的?”
“就是聽彆人說過唄,大哥在北京也呆過好些年了吧,怎麼連這些小吃都不知道?”
伯昀揀了個邊一點的位置坐下,“我那時候基本住校,吃的都是食堂的飯,戲園子都沒去過,對這些市井風味就沒研究了……誒對了,你今天入學的手續都辦妥了嗎?”
說到這兒,雲知怏怏不樂了,“我還想同大哥說呢,滬澄我是進不去了,其他的學校我也不曉得能不能念,要不然你和大伯說說,先給我請個家庭老師補補課吧。”
“這話又是從何說起?有寧會長的舉薦書,不是可以免試入學麼?”伯昀奇道。
“我一進門,那位教務處的先生就給我出了一大堆難題,我和他說有些科目我沒學過,他就叱責了我,說什麼‘恥於敗而止於求知’,然後勒令我離開。我也不是不通情達理的人,可是要考試事先怎麼也不說,讓人一點兒準備也沒有……”她憋了一下午,這口氣愣是沒咽下去,索性當著自己哥哥的麵,先添油加醋的宣泄一番,好讓伯昀也順著她的話損兩句。
果不其然,伯昀當即皺起眉頭,“不按事先說好的辦,臨到了頭這般難為人,這就太不近情理了吧。他是教師麼?姓什麼?你再說說看,過兩日大哥帶你去評理。”
一聽評理,雲知立馬退縮了,“這倒不用……其實我,我隻是還沒順回氣來,而且那位先生並不是無理……”
“伯昀?”話沒講完,有人從門外探出腦袋來,是上一回在大南大學見過的那個書呆子,“我就說我好像聽到你的聲音。你怎麼在這間,我們定的明明是梅字間啊。”
伯昀愣了:“我和那夥計說是林先生訂的座……”
那書呆子笑了笑,“今天可不是你做東,你報姓林的做什麼?嗨,你妹妹也來了,正好,菜還沒上齊,都等著呢。”
伯昀一拍腦袋,拉著雲知往隔壁間去,一進屋先笑自己糊塗,又向眾人介紹了一下自己的妹妹,那法國人夏爾認出了雲知,極為紳士的站起身來幫她挪好椅子,“雲知小姐請坐。”
然而雲知根本無心入座。
在跨進門的一瞬間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那人恰恰好坐在她的正對麵,深色的瞳仁睨來,淡淡的,無波無瀾。
她不知道自己走的什麼紫花月白毛藍運,在同一天不同的地方遇到同一個人兩次。
尤其這第二次……還是在背後說完他壞話之後……
想鑽地洞的心都有了。
伯昀還沒察覺到她的異常,先比劃了一下說:“這位沈先生是我們係新任的教授,就是我和你說過的那個康奈爾大學的物理、數學雙學位碩士,雲知你……”轉過頭,見她直愣愣地望著前方,表情已不能用震驚二字來形容,“呃……怎麼?你們認識?”
“認識。”答話的不是她,而是坐在主位上的長衫青年。
沈一拂站起身來,麵向伯昀,眼眸卻不動聲色地轉向雲知,帶著一點似笑非笑:“我就是下午在滬澄對林小姐出儘難題、無理叱責的教務處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