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知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 才一回頭,就看到摩托車主從車上跳下去,將身後那人撂了個過肩摔,她認出了倒在地上的摩托車, 這才搖搖晃晃地站定, 喃喃問:“沈、沈先生?”
沈一拂盯著被自己反剪在地的男子, 冷冷道:“哪家派你來的?”
那男的臉貼著地板, 疼得嗷嗷叫:“大哥,你說什麼啊……什麼哪家, 我聽不懂……”
“我問你,是誰派你來對這個小女孩下手的?”
“下手?大哥……您這可是冤枉人了啊, 我是看這小妹妹的落了錢包, 這才追來的……”
錢包?
雲知上前一步, 這才看清那人手裡竟然真的攥著自己的錢包,一時啞然:“你、你還錢包, 為什麼要拿刀……”
“我在匠鋪買得菜刀啊小妹妹……”那男人淒聲道:“都沒開過刃的,大哥您不信自己看啊……”
沈一拂騰出一隻手拾起菜刀, 愣了好幾秒才鬆開那人:“抱歉, 我看先生您拎著刀追趕這小姑娘, 這才誤解了。”
雲知更是無言以對,待見那男的站起身來, 忙上前致歉, 好在那人沒有計較的意思,隻發了幾句牢騷就將錢包還給她,“小姑娘, 這大馬路上, 哪來那麼多殺人越貨的角, 彆是戲文看多了吧?”
待那人走遠,雲知不大自在地咳了一聲:“沈先生……怎麼會在這兒出現?”
沈一拂麵無表情將摩托車扶起來:“路過。”
信他才有鬼。
但還是要說,“……那個,謝謝了。”
“何必客氣。林小姐天不怕地不怕……”沈一拂不去看她,“敢去巡捕房裡認人,之前我還囑咐他們隱瞞肖相畫的事,是多此一舉了。”
“我隻是擔心他們抓錯了人,就看了一眼馬上出來了。”感受到他譴責的氣息,她說:“現在看到了人,不就安心了麼?”
沈一拂冷淡道:“所以一出巡捕房的門,就把一個拾金不昧的人認成了殺人滅口的凶徒了?嗯,確實感受到你的安心了。”
雲知訕笑的嘴角一僵:“誤會的又不止我一個……”
他沒理她,空氣一時有些安靜,雲知自知理虧,不再同他抬杠。
沈一拂跨步坐上車,見她還愣在原地:“上來。”
她一呆,“不用了,我自己能回去……”
“你出巡捕房就行錯了方向,現在就算不迷路,步行到車站也不止半個小時。”他掏出懷表瞄了一眼,“如果你確定要在這幾條沒有路燈的街道瞎轉悠,我不勉強。”
夜空籠罩下的無人街比方才更靜了,雲知到底還是認慫,將挎包彆到身後,攀著車尾坐到後座上,雙手一時無處安放。
“扶好。”他提醒。
她輕輕揪住了他腰側的衣服,沈一拂低頭看了一眼:“還想再出一次事故麼?”
看他不以為意,儼然隻把自己當成一個小孩子,越是扭捏,越襯得有多在乎似的。
雲知鼻子哼出了一口氣,索性壯起膽子環上了他的腰。
生平第一次坐在摩托車上,強勁地風刮過耳廓,霓虹燈、燈箱廣告、人聲、車鳴……周遭的一切風馳電掣地倒退著,仿佛是將這五光十色地繁華拋得遠遠的,前方的路也看不清,能感受到的隻有當下與彼此。
湊得近,能聞到衣料上的肥皂味,他穿著一身綢袍,緞麵光滑,手搭在上麵能直接觸到人體的溫度,以及……弧度。
從不知人的腹部肌肉能夠這樣的緊致結實、輪廓分明,與女孩子的柔軟截然不同,她就無意中觸碰到那麼一下,就似觸電似的手臂一麻,但車在疾馳,她又不敢鬆手,隻能讓左手抓握著自己的右手。
如此,便擁得更緊了。
沈一拂稍稍一愣,車不覺放緩了速度。
雲知閉上雙眼,感受著這夜風,忽爾熾烈,忽爾輕柔,忽爾莫測無情,忽爾親近溫和。
這場景仿佛是來自久遠的夢境裡,既熟悉又陌生。
曾經,她是守著一個來不及得到的未來,而今,則是擁抱著一個永遠回不了的過去。
即使回憶的顏色在歲月的洗禮下隻剩下了酸澀的灰,依舊有幾分眷戀不舍,她怕被那些傷感滋味繚繞著,又不願徹徹底底的拋下一切。
不知是不是錯覺,其中種種的不可釋懷,都被這風吹淡了許多。
*****
等摩托駛進彆墅群,她才醒過神來。
“沈先生,送到這兒就行。”
沈一拂刹住,等她下車,將摩托車停到路的一旁。
她匆匆道彆,沒走出幾步,發現他跟在自己身後:“我家就在前邊,這裡很安全的。”
“你走你的,我順路。”他說。
不習慣走在他的前麵,她慢下來,等他三兩步走近了,才重新邁開步子:“你是要來找什麼人麼?”
“不是。”又開始惜字如金了。
“沈先生……還在生氣?”
沈一拂:“我沒有生氣。”
雲知“哦”了一聲:“你沒生氣,說明我什麼也沒做錯嘛。”
她一臉“知錯不認”,沈一拂不得不嚴肅道:“學生的義務是上課、學習,不是查案或玩什麼探險遊戲。”
雲知的思路根本不順著他的訓詞走,“沈先生不是對這案件不關心麼?要是沒有懷疑,怎麼會出現在巡捕房?”
他冷著臉,不答,她自顧自地說:“所以,你也覺得事有蹊蹺,自首那人隻是替罪羔羊,那□□分明就是衝我大哥去的,對麼?”
沈一拂頓足:“你可知,如果你在巡捕房看到的人不是在民都薈見到的那人,那麼,剛剛在馬路上遇到的,就不隻是一個行人了。”
雲知聽懂了這話——她貿然去巡捕房認嫌犯,無異於承認自己知道凶徒長什麼樣,真凶若然得知,必會滅口以除後患。
她問:“我就那麼看一眼,會有危險麼?”
到底還是年輕,沒能掩飾住臉上的畏懼,他淡淡睨了她一眼,大步邁向前:“現在才知道怕……晚了。”
“……”
彆墅群的路環山而上,她緊跟著他,走起來微微有些喘:“你是嚇唬我的,對不對?”
他不答。
“那關在裡麵的人確實是下毒的人,我看一眼,又怎麼了?”
他不答。
“我就是一個小孩,懂什麼啊,殺了我反而引人注意,何必呢?”
他依舊沒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