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二十五章:扇子風波(2 / 2)

琉璃鐘,琥珀濃 容九 8686 字 8個月前

“……”阿彌陀佛,大上海的圈子真是有夠小,這位四姐姐來的可真是時候。

傅聞這才知道自己給人當猴耍了——林公館的古玩字畫要是真有慈禧之物,早就給他們家三小姐、四小姐溜了個遍了,哪輪到這位野丫頭在這裡大出風頭?

此時始作俑者已飛快步入內堂,傅小爺哪裡咽得下這口氣?他罵罵咧咧追上去,眼疾手快一把揪住雲知的馬尾辮——雲知腦仁兒吃痛,忙頓住步伐——她猜到這人不肯罷休,但沒想到他敢在師生齊聚的禮堂裡動粗,正打算呼來師長,忽覺到頭皮一鬆,整個人往前踉蹌了一步。

雲知捂住辮子,一回頭,但見傅聞被人從背後揪住衣領,一扯扯出三米開外。

“誰他媽的……”傅聞摸了把被勒疼的脖子,看後邊竟是寧適,高舉的拳頭頓了一下。

“怎樣?”寧適閒適地挽起衣袖,“是想拚拳頭還是拚老爸?本少爺今天心情好,必定奉陪到底,絕不壞了傅小公子的興致。”

***

半個小時以前,滬澄中學校務處。

教務長白石先生低著頭盯著隻有薄薄一頁紙的演講稿,眼鏡差點沒滑下鼻梁:“一拂啊,畢竟是開學典禮,你就不打算多說什麼嗎?”

“嗯。”沈一拂坐在辦公桌前,隨手翻了翻典禮流程,“除了宣讀校規,幾位校領導致辭之後還有教師代表及學生代表發言,天氣悶熱,儀式時間過長容易引發學生中暑,我這邊簡單點就行。”

“可校長致辭才是重中之重……”

“我隻是代校長,等賴先生回國繼任,理當再開一次校會,有什麼具體的教育方針和定向,那時再說不遲。”沈一拂說:“何況男女分校的首次合並,少不了碰撞摩擦,在新學期裡沒有比遵紀守律、規範秩序更重要的了,與其長篇大論,不如簡明扼要,反而能記住。”

白先生無言以對,隻能通過厚厚的鏡片,投去幽幽地眼神:“能考進滬澄的學生,哪個不是知書達理,你多慮了。”

半小時後,當白先生看到有兩名新生在禮堂內打了起來,氣得就差沒當場衝上去一人記一大過,但畢竟一個上海商會寧會長家的少爺,一個北方晉係軍號稱“傅五爺”家的小公子,都是在校董會立有一席之地的,總不好下手太狠,見到兩個小子都被揍得鼻青臉腫,嗬斥了幾句,吩咐拉架的老師道:“行了,開學典禮不容延誤,先將他們送去校醫處就醫……”

話沒說完,便見周圍圍觀的人自動讓出一條道,沈校長徐徐踱來:“留在原地,儀式結束再去醫務室。”

傅聞聽到聲音都沒來得及回頭,一個勁指著自己流血不止的鼻子,“我這都被這渾小子打成這樣了,要是有什麼三長兩短,誰負責?”

沈一拂淡淡道:“我負責。”

傅小爺本想來一句“你負責不起”,一回頭看清來人,登時噤聲,屁都不敢再放一個。

寧適幸災樂禍朝傅小爺做了個“慫”的口型,顧及沈校長的權威,還是老老實實地立在一邊,沒有提出抗議——他這會兒正沉浸在自己“英雄救美”的情懷中,對於之後的處置絲毫沒有放在心上。

然而寧少爺的餘光瞟向雲知時,並未如預期般收獲到關切的神情——他發現雲知默默退到人群之後,那雙眼睛似有似無地望著沈校長的背影。

莫非她是怕學校將這次的打架源頭怪到她身上,這才躲得遠遠的?

等老師們走遠些,周疏臨他們忙迎上來,幼歆邊遞手絹邊念叨“還有其他地方傷到沒”,寧適沒去接,拿拇指擦了把嘴角的血,心情莫名低落,是什麼原因說不上來。

雲知也不知自己怎麼一看到沈一拂就下意識退避三舍。

興許是心境還停留在那夜分開的前一刻,總歸有些起伏不定的,不曉得剛才在前廳講的典故有沒有被聽到,要是再被質問,要怎麼去圓?

她一時懊惱先前的魯莽,又覺得是自己多想了,這時台上主持典禮的老師已經開了腔,新生們紛紛歸入自己班級的隊伍,隻有寧適和傅聞略顯尷尬地站在較為顯眼的位置,猶如校方用來以正視聽的反麵典型。所幸這兩位當事者都忙乎著用眼神繼續乾架,一時還騰不出功夫去經受來自同窗們的注目禮。

但他們倆很快感覺到了不對勁——眼下臨近正午,恰是太陽最烈的時候,他們所處的方位於向南落地窗,才站不到半小時已是大汗淋漓,傅小爺熱得連逞凶鬥狠要事都暫擱一邊,一個勁抖著自己濕漉漉的襯衣:“這破廳是見鬼了吧,怎麼比站在外頭還熱?”

寧適也鬆開自己的衣領扣子,“室外空氣流通,玻璃下隻聚熱不散熱,當然比在外頭熱,這叫Greenhouse effect,‘花房效應’懂不懂?沒有文化彆來考滬澄。”

“小爺我要是早知道考滬澄第一天就給這麼‘烤’著,求我也不來。”

寧適嗬嗬一聲,“沒人求你,你現在就可以滾了。”

傅聞牙槽一緊,將一肚子火暫且憋回去,寧適看他歪著腦袋不時往後方睨,道:“姓傅的,我把醜化說在前頭,林五小姐不是你能動的人。”

“怎麼,你馬子啊?”

寧適臉色一變:“你嘴巴給我放乾淨點。”

傅聞不以為然,“有本事你把小爺趕出滬澄,否則就做好準備時時刻刻當她的保鏢吧。”

“看來你是揍沒挨夠。”

傅聞賤兮兮地把臉湊過去,“再來兩拳,就現在,本小爺絕不還手。”

於烈日烘烤中,互為激將也算是轉移注意力的方式了,好不容易熬到尾聲,兩位少爺都有些搖搖欲墜了,一散場,雙方小跟班都迫不及待地擁上去,就差沒把人直接扛起來。

眼看著他們被攙往醫務室,白石先生不由搖頭晃腦,朝沈校長方向遞去了一個“不人道”的眼神:“不是說入學演講要言簡意賅麼?怎麼一講都快半小時了……”

“不妥?”

“倒不是,你肯講,有的是人願意聽。”白先生同他並肩前行,“我就是在想你延長時長,不會是成心要體罰那兩家少爺的吧……”

沈一拂:“不是體罰,充其量就是鍛煉身體。”

白先生:“……”

“一會兒叫人去醫務室把他們叫來,犯了校規,還是要秉公處理的。”

白先生聽得出“秉公”二字的分量,頗為苦惱的歎了口氣,又不好多說什麼,隻好換了個話題道:“王老師和我講了一下情況,這事因一個女學生而起,還說了個張之洞的故事……”

“張之洞?”

“喏,就是這把扇子,少了個‘間’字的涼州詞,他們這一輩的學生可能還沒聽過……”白先生將沒收來的扇子遞過去,“噝,不過有一點,我聽王老師說的時候,覺得很是新奇……”

白先生開始複述,沈一拂展扇,但聽不語,講到一半,他的步伐慢了下來。

他看到了不遠處校務處門前徘徊的雲知。

白先生“咦”一聲,“這不是我班上的學生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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