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枝蘭還真就是故意的。
下午那會兒,老徐得來消息,說有警察在熙華路見到了通緝犯林伯昀,卻不知被什麼人半路劫走,滿城加大搜捕力度。他怕雲知聽了就這麼趕回林公館受牽連,隻得先瞞下來,誆她法租界一帶有不少鴻龍幫的人盯梢,暫時留在鸞鳳園比較穩妥。
雲知等著等著就睡過去了。
這回一醒來,她也不費功夫同弟弟掰扯了:“你派車載我回去,真有什麼狀況送到門口也都知道了,我肯定是不能在外留宿的。”
祝枝蘭欲言又止。
他能感覺到姐姐有事瞞著他,但既不好直問,又拗不過她,隻能親自送她這一趟。反正他也想探探林公館的位置,說不定運氣好能碰上這家的伯伯什麼的還能摸摸底細。
可惜雲知並不給他這樣的機會。
臨近百米左右,她勒令老徐把車停下,不由分說下了車,祝枝蘭一腳已經跨下去,被她一推車門卡著:“你該不會還想進去喝杯茶吧?”
“就送到門口。”
“送我回來需要換這麼一輛大豪車麼?你擺明想讓人看到你送我回家。”
被戳穿的七弟弟想推開門,“我是濟堂中學的名譽董事,要圓怎麼送你回來還不容易?”
“不行。”
“姐……”
“不行就是不行。我家現下風聲鶴唳的,經不起折騰。”
祝枝蘭聽她說“我家”二字,心裡頓感委屈,又不敢說重話惹她生氣,隻好把腳縮回車中,依著她關上門。
“等這事風波過去,再找機會。”雲知同他揮了揮手,闊步奔向林公館。
老徐不時借倒車鏡偷偷地瞄,忽見祝枝蘭點了根雪茄:“老徐,你是不是憋了一天了,想問我她究竟是誰。”
“能讓七爺忍大半天不碰煙的人,應該對七爺挺重要。”
“不是挺。”祝枝蘭猛地吸了一口,吐出一口虛緲的煙圈,糾正道:“是最。她是我最親的妹妹。”
老徐微驚。
他跟了七爺這些年,隻知道親王府的格格貝勒們死的死,散的散,七爺這麼多年都是孤獨一人,居然還有一個十五六歲的妹妹?
“那可恭喜七爺!您前幾日還說新裝的宅邸太過冷清,這下好了,小姐回家,今後就熱鬨了。”
此時雲知已進了林公館大門,祝枝蘭的神情像是在思慮著什麼,“不過我妹妹這人比較重感情,好像把領養她的人也當成親人了?”
這本是一句輕描淡寫的問句,老徐聽了,不覺回頭:“七爺的意思是……”
祝枝蘭沒答,隻觀望了一會兒林公館大門,說:“沒什麼,走吧。”
雲知在大門的石柱後逗留了一會兒,見車子駛離,方才出來,往隔壁棟而去。
在回家之前,她得見沈一拂一麵,先把整件事弄明白。
儘管,威脅慶鬆聯係張堯、以及借槍這兩樁“壯舉”都夠她吃一壺了,白天那是急於救人才不管不顧,這會兒重新站人家門口,一身膽魄早就沒了影,取而代之的是莫名的心虛。
往好處想,說不定他們壓根沒發現丟槍這茬?
從窗戶看進去,大廳沒人,她想著反正禍都闖了,直接省略了敲門這一步,拿鑰匙開進去。她躡手躡腳地將□□擺回原位,又將鑰匙反插門內鎖眼上,廳內隻留著一盞台燈,安靜得連掛鐘滴答聲都聽得清清楚楚。
這才七點半,不可能這麼早歇息吧。
她緩緩走到客房門前,推開門,借著微弱的光往裡看去,空吊瓶還掛床柱上,屋內空無一人。
怎麼都不在?
是還沒回來?
上去哪兒了?
莫非去和大哥碰頭了?
她正犯嘀咕,驟聞外頭一陣警笛聲呼嘯而過,在離這兒不遠的地方停下來。
她下意識先把台燈給熄了,趴在門邊聽了一會兒,感覺大致的方向,似乎是在林公館?
雲知產生了一種不好的預感,立馬折返回頭,“蹬蹬蹬”跨上了樓梯。
她記得二樓那間朝北的臥室貌似有個大陽台,往日她在自個兒屋裡能隱約瞧見,換句話說從那裡也能看的見林公館內的光景。
這棟洋房常年沒人住,她也不敢開燈,隻能在伸手不見五指的走廊上摸摸索索的前行,地板踩著“嘎嘎”作響,她加快步伐,一擰開門把,就直奔陽台,踩著鏤空的護欄眺向林公館。
果然看見一輛閃著警燈的陌生吉普車開向園子裡,就不知具體是什麼來路。
她在濟堂時就透著奇怪,按理說她見伯昀做的挺隱秘的,也沒被現場抓包,警察怎麼就精準無誤的認準她了?
大哥沒理由在這風口回家,不會是衝她來的吧?
連日來驚疑不定的神經再度緊繃起來,她正慌著,身後忽然傳來“哢嗒”一聲怪響,她頓時寒毛卓豎,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兒。
她大氣也不敢出,畏畏縮縮偏過頭,餘光瞥見一道黑影時嚇得“啊”的驚呼出聲。
下一刻,她聽到有人問:“你……怎麼在這兒?”
這聲音太過熟悉,以至於她差些以為是自己幻聽,再回頭,但見身後不遠處——陽台角落邊的躺椅上,那人同樣驚訝地望了過來。
不知是因為過度驚嚇,還是過度疲憊導致的鬆懈,她脫口而出道:“沈琇,你要嚇死個人啊!”
這一聲連名帶姓的詰問,使得兩人同時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