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四十五章:莫問前程(1 / 2)

琉璃鐘,琥珀濃 容九 10163 字 8個月前

雲知從來沒想過他居然會下廚。

他們那一代男孩受到教育是“君子遠庖廚”, 而沈一拂小時候唯一一次燉參湯就差點將廚房給點了,當時他可是黑著臉發誓從今以後再也不碰鍋鏟的。

“你怎麼還……做菜了?”

“難道你吃過了?”他問。

“沒有。”

“那就洗手吃飯。”

她早餓了,想著沈一拂應該是給自己做飯多添了雙碗筷, 也就不客氣, 先夾起看上去最香的鹽酥魚, 嘗了一口,果然是外焦裡嫩,她最愛的那種奶加鹽的滋味。

正要誇兩句, 見沈一拂隨手拉開她身旁的餐椅坐下,她背一僵——長方形的歐式餐桌, 正常兩個人的時候不是應該相對而坐麼?

他從後邊拎來藥箱,說:“你吃你的,左手給我。”

她忙擺手:“我自己用酒精消毒過了, 就是擦破皮而已。”

“傷口如果直接接觸酒精, 更容易造成感染, 延緩愈合。”他語調平和,卻莫名強勢。隻是維持著握棉簽的姿勢,就給人一種最好彆抗拒的感覺。

雲知隻得伸手, 看到棉簽靠近時下意識閉了下眼。

他的動作更輕些。

浸著碘伏的棉簽從傷口向外,不像酒精那樣刺激, 如此三次過後,又輕輕上了一層微涼的藥膏, 貼上紗布方才鬆手。

“你祖父也對你下鞭子了?”

“你怎麼知道是祖父的?”她詫異。

沈一拂直接起身去廚房洗手, 等回來時她反應過來, “你見過我哥了?他傷的厲害麼?”

他坐回到對麵去, “他不希望再把你牽扯到他的事情裡, 說如果你問起, 要同你說他沒有大礙。”

“……您倒是實誠。”雲知嘴角一抽,看他這樣肯定是不會說了,也就沒再打破砂鍋問到底。她悶悶不樂地夾起第二條鹽酥小黃魚入碗,問:“那大哥還會回大南麼?”

“暫時不會了。”

她驚了,“不是已經還我哥清白了麼?”

“既然被盯上了,除非他暫時將他的研究暫且擱下,否則危險隻會不斷重演。”

確也是這個道理,隻是……為了科研,回不了家,連生命都受到威脅……

她輕聲問:“值得麼?”

沈一拂:“這個問題,我想我無法替伯昀回答。”

“我問的是你啊。”

他微怔。

“我大哥他……不也正在走你走過的路麼?”她狀似不經意問,筷子戳著魚卻沒吃。

實則,這個問題,她早就想問了。

他向來都是念家的人,到底經曆了什麼,才會選擇與親人斷絕關係?

這麼多年,孤身一人漂泊於世,可曾寂寞,可曾後悔?

沈一拂眸光一動,沒應聲。

她碰到他的目光,忽然後悔問了這個問題:“我就隨便問問……”

“畢竟,我也還在路上……”他看著她,“隻是,每次找不到答案時,我會想起小時候聽過一出戲。”

戲?

好像是有這麼一出。

那時,應該是他正處於要不要踏出北京治病的糾結中,有一次,他們陪小七去戲園子聽戲,正好看的是一出悲情的折子戲,他看著看著就說:“既然注定命不久矣,又何必將剩餘的時光用作求生的奔波中。”

一旁沒心沒肺啃鴨脖的小七連連點頭:“對啊對啊。”

小妘婛一掌彆開弟弟的腦袋,“這世上大部分“注定”,都是懦夫認命時的自我安慰。你聽……”

台上的青衣唱了句什麼,乍然一聽很是振奮人心,她連忙重複了一遍,當時的小沈琇好像就受了那句話的鼓舞。

是什麼來著?

一時半會兒又想不起來了。

“哪句詞兒啊?”她問。

“不是應該先問是什麼戲麼?”

“……我這叫直入重點。”

沈一拂望著她,“我好像,也有點忘了。”

雲知心虛,自沒注意那個“也”字,她默默“嘁”了一聲,不再往下聊,很快將魚一掃而空,又去撈第三條。

他看她光啃魚不吃彆的,提筷攔截:“喝湯。”

“沈校長,這你也管啊?”

“受了傷,煎炸食物少吃,要多吃冬瓜和蘿卜。”

“那你還炸?”

“我是給我自己吃的。”

雲知撇撇嘴,“要以受傷程度來算,你比我嚴重多了,沈先生,身為校長,自律二字可是要以身作則的。”

三隻小奶貓適時嗷嗷叫著,沈一拂默默看了一眼,雲知順著他目光一瞥,立即說:“它們不行,它們隻能喝奶。”

小奶貓能聽懂人類語言似的,抗議般“噠噠”撓著紙皮箱,其中一隻更是溜了過來,雲知連忙彎腰一把撈過來,放在膝蓋上,輕輕逗弄著它肉肉的鼻子:“你們還隻是小嬰兒,要乖乖的聽話,等長大了就可以吃魚啦……”

她前頭還有些拘謹,這會兒整個人靠著椅背,手裡有了貓就“沒大沒小”起來,自己都沒太大察覺。

還是如從前一般的俏皮神態。

沈一拂望著她,一時怔了神。

直待她抬頭,“欸,你有給貓取名字麼?”

“你取吧。”

“這又不是給我養的。”她說。

沈一拂不甚明顯地提了一下嘴角。

其實,這三隻貓是大南的學生偷養在宿舍裡,被舍監“沒收”了之後,院長一度想帶回家自己養,卻被路過的沈教授給要來了。

嗯,果然有用。

她把小貓放回去,起筷時忍不住覷了他一眼:“你怎麼不問我為什麼會在你家啊?”

“看的出來,你被家裡趕出來了。”

“不是趕,是我離家出走了。”她糾正。

說完低頭扒飯——還不如承認是被趕出來呢。

“出走後能立刻想到……”他眼睛露出一點兒不大明顯的笑意:“能不超過半徑一公裡,挺好,繼續保持。”

他好像沒有生氣?

她咬著筷子,含糊問:“那我今晚,能不能住在這?”

“今晚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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