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知點頭,楚仙將壺裡的水一股腦倒入盆裡,拿毛巾燙過擰開,洗過一把臉後才舒坦道:“下午孟老師有說我什麼嗎?”
“也沒有。”雲知問:“你去哪裡了?”
楚仙換衣服的手一頓,“去見人。”
“就是問你見誰了。”
“是我爸爸的朋友,他聽說我來北京,就過來接我咯。”楚仙將毛衣穿好,直接踱向洗浴室,雲知站在門邊,依舊不解:“可是下午一起參觀學校,你也沒必要請假去吧……”
“我既然去了,自是聊重要的事,這人在政府任要職,爸爸打算在天津做生意,人家邀約我還能不去麼?何況主任那邊都同意了,還要和你一一交代不成?”
楚仙把話說到這份上,雲知也就懶得再問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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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文學社的開幕儀式是早上九點,這回大家都起了大早,八點半禮堂就站了半滿。
所有學生依區域入座,爾後,幾位領導、教授、教員們入場,場內瞬間安靜了下來,孟得做主持,先說了幾句開頭暖場的話,接下來說起蔡校長發言時,所有人都站起身來。
這就是中國第一個主張實行男女同校改革的教育學家,看去是一個身著樸素藏青色長衫、藹然慈祥的學者,誰能想到,這是一個以一己之力影響了整個國家青年思想的人呢?
這所大學既有新文化運動的胡適,有知名學者魯迅先生,也有“身上有辮,心中無辮”的辜鴻章。
皆始於他一句“以造詣為主,兼容並包”。
雲知也不知自己是怎麼了,從蔡校長說第一句話起,眼眶就莫名濕潤了起來。
他先對中學部學生說:我羨慕諸君。回想我從前和諸君一樣年紀時,想入中學而不可得,現在身體不好,想研究什麼學科,卻沒有諸多知識都無從入手,想要一一重學,年齡已大來不及。這是我常常自恨的。
後又對大學部的學生說:大學者,研究高深學問者也。諸君須抱定宗旨,入法科者,非為做官,入商科者,非為致富。
校長的發言不長,但他神采奕奕,每一字每一句仿佛都帶著火苗,感染到禮堂中每個人。
等他下台後,掌聲不絕如縷,連馬老教授上台都等了好幾分鐘才重新安靜下來。
但又很快再次沸騰。
因馬詠老教授大致宣布了下新文學社的培訓方式——串課模式。
簡而言之,在接下來幾天內,所有前來的外校學生,皆可以試讀生的身份選擇旁聽在校生的學科——任意預科學科。
這對在場所有外校生來說無疑是極大的驚喜。
尤其昨天才參觀過,今天被告知能和同校生一起上課,豈不興奮?
雖說等孟得重新上講台,又講明了細則:諸如每個班級最多隻能有五名旁聽生,需得提前一天進行登記,每天每人最多旁聽兩門,課後還得準備一篇不少於千字的聽後感,換而言之,這群學生每天都要寫近乎兩千字的小作文,極為優秀的文章有望於《新青年》上刊登。
能來參加文學賽的,這點課後作業自不在話下,一散會,學生便四散開來積極地去看各學科的課表。
雲知拿到滿滿的課表後,起初是困惑的。
這學科之繁多,單是一個文學院,就包含了國文、史學、哲學、教育以及外國語言等等,這種串門式的聽課法子,用意為何?一想昨日和孟得的對話,又有些會意了:單以滬澄之前的選拔標準,能參加文學賽的幾乎都是個頂個的尖子生,這種模式既算是提前甄選,再將他們當中的優秀文章刊出來,也比平時看報紙上的那種大字招生廣告有用得多吧?
男孩子們行動力極快,雲知隻這麼一會兒發怔的功夫,再去登記時,大部分文史類已經滿額。其他幾個女孩子們選了美術鑒賞、音樂舞蹈之類,雲知對這些興趣不大,在校區裡晃來晃去,最後鬼使神差的選了地質學和物理學。
雖然十之**應該聽不懂,但就是很想感受一下,她的父親林賦約所研究的科目,還有……沈一拂這位年輕的物理學家,他上的課是什麼樣子的。
她想法簡單,根本沒料到,次日上的第一堂課,偌大的教室,三十餘人,她是唯一的女生、唯一的中學生、唯一的旁聽生。
於是,成為了稀有品種一般,令不少倍感新鮮的大一學生們頻頻回頭。
主講謝老師看她一人貓在後頭,說:“女學生,你坐在最後一排可實在影響我們班上課的質量,要不考慮往前邊坐坐?”
哄堂大笑。
雲知當然沒好意思往前坐,謝老師說:“這位女同學想必是第一回聽地質學的課程,有誰主動請纓,來和她介紹一下?”
這樣的開場比平日的課堂有趣許多,大家爭先恐後舉手,接二連三發言,前半堂課倒成了特供性質的科普課了。
雖然大半程她都耳根通紅的聽,但她都聽懂了。
謝老師主要是為鍛煉一下大一新生們的表述和理解力,後半程開始了他們的主講科,沒再與雲知有什麼互動。
神奇的是,她後半節課儘管聽得似懂非懂,卻是津津有味。
大概是因為前邊拖了半節課,等鈴聲打響時,謝老師仍不下課,他因一個在他看來很基礎的問題沒人答上來而生著悶氣——即“地質”一詞最早見於哪裡。
有人說是《山海經》,有人說是《管子》,都沒答對。
又拖延了好幾分鐘,有男生弱弱舉手:“謝老師,後邊還有小妹妹呢……”
言外之意是,您要不考慮先放人家下課?
謝老師這才想起雲知的存在,衝她比了個起身的姿勢,示意她可以先走,雲知一時沒看懂這手勢,以為是讓她起來回答問題,於是起身,不確定道:“‘地質’一詞,應該最早見於三國時期王弼所著的《周易注坤》……吧?”
有那麼兩三秒,謝老師維持著一種呆住的狀態。
下一秒,他一拍桌,衝著其餘三十多名學生吼道:“這問題連一個中學生都能回答的出來,你們羞不羞,羞不羞啊?”
作者有話要說: 上課篇其實不多,大概這章最多吧。
這個學製是參考了一些早期的北大以及燕京大學的資料,還有後來西南聯大一部分的教學模式,我看到的時候覺得很有意思,也受到了觸動吧,就半編半結合的寫進來。當然,雖然那個時候北京大學是會經常舉辦各種對內對外社團活動,但本文的新文學社是杜撰的哈。(希望考據黨彆介意)
其實這章刪了不少,還是擔心大家覺得上學部分太多了。以及關於蔡元培先生的一些發言,我自己是有寫一個完整的版本,但是後來還是想儘量貼近史實,所以用的是他在彆的一些校園講壇上的原話。
再然後,下章會入沈府,緊接著之後會有一些……emmmmm,反正,希望能讓大家意想不到的劇情吧。
感謝大家陪伴和寬容~
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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