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邦閉著眼:“這麼說,他們睡在一個屋裡?”
“那肯定是假的啊!爹,林賦約是領二弟走上同盟會的人,對二弟而言要說是人生導師都不為過,這老師過世沒多久,二弟照顧他的女兒,說白了那就是托孤,彆人能喪心病狂撬這種牆角,二弟能麼!您可不要被二弟給蒙蔽了。”沈一隅唯恐父親心軟,又補充道:“當年,二弟可是在大娘的牌位前發的誓言,說這輩子隻有妘婛這一個妻子,這您總不會忘記吧?”
沈邦倏然抬眸,深陷的雙眼泛著一絲冷意,“去把一拂叫來。”
二兒子劫囚可謂是將國法家法都犯了。沈老爺心裡窩著氣,本是想好好整治他,或殺雞儆猴讓他知道忤逆父親的後果。但短短幾日未見,看他清瘦不少,想起昨日電話裡聽到的他懇求自己的聲音,又不由心軟。
有沒有十年,沒有聽到老二同自己這樣說話了。
沈邦歎了一口氣,看向沈一拂:“你房裡那姑娘如何了?”
“還未醒。”沈一拂站在他身前,態度還算恭敬。
沈邦讓人給他搬椅子坐下,又讓沈一隅也坐,隨即問道:“昨夜你在電話裡和我說的話,可是真的?你確實看上了這個小姑娘?”
“嗯。”沈一拂低著頭,神色在陰影中晦暗不明。
沈邦緊緊盯著他,觀察他的反應,片刻後,道:“可你大哥似乎不信你說的話。”
“他信不信,與我何乾。”
沈一隅雙手抱在胸前冷笑。
沈邦:“聽說這小姑娘寄居鄉下許多年,不論是學習還是容貌都不及她的姐姐……雖說是林瑜浦的孫女,林家已無往日風光,單要說門戶,我們沈家自是瞧不上的……”
沈一拂眉頭一蹙,剛要開口,沈邦手一抬,示意他把話聽完。
“何況,一校之長搭上了自己的學生,若這樁事公之於眾,莫說是有損你的聲譽,也有損我們沈家臉麵……隻是,這麼多年,頭一回聽你開這個口,為父不是不能信你一次……”沈邦看向他,“你如何證明你所言不虛?”
“父親要什麼證明?”
“你都快到而立之年了,男女之事,如何證明,還需多問?”沈邦意有所指。
沈一拂心臟“咚”地一跳,難以置信道:“父親……此事太過荒謬了!她、她還小……”
“妘婛嫁給你的時候,比她還小一歲。按照民國民法,也到了法定結婚的年紀。”
沈邦語調雖緩,但一字一句都極為嚴肅,仿佛不是談論婚嫁,而是在下軍令。
沈一拂臉上“唰”的一些變白,跪下身,“林小姐是大家閨秀,婚姻大事不可兒戲,父親不妨多給我一點時間,待她病好後,若她同意,我再去蘇州向林家提親……”
意識到父親的意思,他第一反應是拖延時間。
沈邦焉能看不穿他的心思?
“老二,為父隻是要你證明,非是談婚嫁。從慎刑司把她提出來,隻是保釋而已。”
後一句,是威脅。
“父親!”
“不必多言,就這一兩日,這是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
沈一拂離開書房時臉色慘白到極致。
沈一隅雙手攏在袖中,嘴角帶笑陪他走了一段路:“換作是任何天下有情人,都不會像你現在這般神情……”
“這齷齪至極的主意,是你向父親提出來的?”
沈一隅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怎麼能算是齷齪呢?倘若你們真是一對有情人,你大可坦言你的難處,她又豈會不諒解你?除非你們不是,但你又非要保她。哎呀,那就有看頭了,你說那小姑娘若是醒來,得知自己的老師要……了自己,會作何感想?這算不算有違師德?可能不止,違法了,都違法了哈哈哈……這一想,我又有些期待了呢……”
話沒說完,沈一隅的臉上結結實實挨了一記拳。
難得看到弟弟失控的模樣,他拿拇指抹開嘴角的血,仿佛愉悅之至:“弟弟,要是現在肯同父親說實話,也還是來得及的。我知道像你這樣的‘君子’,有些事是寧死也不可為之的。說穿了,不就是保住這小丫頭的性命嘛,這本不是難事,我答應你就是了。”
沈一拂知道,沈一隅的話一個字都不可信。
“二弟啊,不要怪我沒有給你機會,爹可不像我這麼好說話……你該清楚,從你踏進家門的這一刻起,不要說是保護彆人,就是你自己……”沈一隅沒把話說全,“是,從前你自己不怕死,而爹怕你死,原本沒人奈何得了你,但現在這女孩闖進來,這一局不用開你就輸了。你現在必然是在想,有沒有法子瞞天過海,或是有沒有可能讓那個女孩陪你演一出戲騙過爹。一拂,這可不是戲文裡那些浪漫的戲碼,像我們沈家這樣的人家,丫鬟、小廝從來都是跟在床邊伺候的,什麼是真,什麼假,唬不了人的。”
沈一拂站定,冷冷瞥了他一眼,“滾。”
沈一隅不以為意,大笑離開。
昨夜情勢危急,為救雲知,這才利用了父親的心病。
但他自己知道,所謂兩情相悅,隻是謊言。
他哪裡敢奢求她的情?
十年前,他錯的太過離譜,離譜到他自己都無法原諒自己。
那次她高燒的咬痕猶在,她一個眼神望來,他就知她恨極了自己。這麼久以來,一直小心翼翼的守著她,不敢相認,甚至不敢流露破綻、不敢逾越半分。
他在等……等到有一天可以打開她的心扉,哪怕她不完全原諒過去的自己,但來日方長,未來的情份但凡能在她心上攢一絲一毫,也許……還能留得住她。
如果可能,他想好好追求她、向她求婚、辦一場她心儀的婚禮……
此間種種,自認出她後,偶爾……極偶爾的奢想過。
可眼下到了這一步,連脫困的計劃都被打亂了,哪還有什麼慢慢來的機會?
既然擺明了是試探,若此刻退,以父親的心性是絕不會對雲知手軟的……而他,無一兵一卒,此刻被困於囹圄中,拿什麼與父兄對抗?
但若進……如何進?
沈一隅既已將話挑明,這件事就會被赤/裸/裸的放在明麵上,絲毫敷衍不得。
但他……他放在心尖上的人,怎麼忍心、怎麼能夠以這樣的方式……辱沒她?
雪又開始下了,心臟又一陣鈍痛席卷而來,他回到東院,一手扶著門框,急急喘氣。
與她分開不到半個小時,思念擔憂之心更甚。
一門之隔,他竟不敢再多往前一步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這算不算史上第一個因為要開車激動地心臟病都複發的男主?(捂臉,作者其實好害羞嘚!)
下章後天更。
紅包照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