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知笑,不是因為書裡的內容,是掀開其中一卷《董永》的書封,發現裡頭的夾層還在。
夾層裡正藏著兩份婚書,她當年也怕自己苦等成深閨怨婦,萬一哪天衝動真把婚書燒了,索性藏在書裡,看到最喜愛的董永與七仙女的故事,又能等下去了。
趁他背著身,她迅速將其中一份婚書塞進他大衣口袋裡,另一份藏在自己內兜裡,又若無其事坐回去。
說不出口的話,等他看到,自然就懂了。
落雪與冰寒在屋外,暖意在屋中。
臨近中午,她的體溫好像又升了些,沈一拂不放心,讓小廝去傳來醫生。
“就說是普通感冒嘛。”等醫生走了,她吞下藥片,迷迷糊糊地說,“要不,等我感冒好了再走,你爹他們總不能為難一個病人。”
他給她掖好被子,“好好睡,睡醒了再說。”
她很快睡著,他守了一會兒,福瑞輕輕踱進來,說:“二少爺,老爺派人過來了。”
沈一拂示意福瑞看好這裡,披上大衣踱出去。
早上他同父親坦言,他無法對她做那種事。沈邦自認定之前種種皆是托詞,便說要讓人把她送回慎刑司裡去。沈一拂便主動提出,願意辭掉在上海的工作,回到父親身邊。
對沈邦而言,這自然是他最盼望的,原先也未必非要為難那個小丫頭。
但他素來了解這個兒子,眼下順從,事後也可以反悔。
於是附加了條件:若他再次忤逆父兄,離開家裡,那小丫頭回到上海或是蘇州,還是能找她以及她的家人清算這筆賬。
沈一拂答應了,提出要親自送她回上海。關乎這點,沈邦略微猶豫,他也知道沈一拂這麼多年在外邊的人脈,真讓他現在就出去,情勢會如何扭轉不好說。
可沈一拂尤為堅持,沈一隅幫說了兩句,最終沈邦點頭,隻說犯了家規需得領了家法才能出門。
念他有過心疾,鞭子能省,但祠堂不能不跪。
這些事沈一拂沒同雲知說,沈家非久留之地,得儘快帶她裡離開。
*****
與此同時,沈一隅的跟班馮匡奔到屋內,抖了抖身上的雪,說:“二少爺到祠堂裡了。”
沈一隅問:“點了幾炷香?”
“三炷,二少爺至少得跪上兩小時。”馮匡絮絮叨叨說:“這老爺也是心軟,之前大少爺您犯錯的時候,都是跪五炷的……”
沈一隅手一擺,“時間也夠了。東院那邊的人安排妥當了沒?”
“一早就吩咐過了,等二少爺一走就開始。”
“福瑞那邊……”
“他就一個人,能頂什麼用?”馮匡走近兩步,“恕奴才多嘴一句,那姑娘尚在病中,二少爺也不像是會乘人之危的人……”
沈一隅撥了撥手中的珠子,“他自然不會乘人之危。”
“那……奴才可真是愚鈍了。這法子既然沒用,到時惹得二少爺發怒,要怎麼同老爺那邊交待?”
“你以為我爹真的會在乎那小丫頭的死活?”沈一隅笑了笑,“我二弟那邊……他越怒,事就越好辦,隻有他怒了,父親才會明白,誰才是最該繼承沈家的人。”
說到此處,他睨了馮匡一眼,“但也得看你選的那些人頂不頂用。”
“爺您就放心吧,那一套可是從花館……”馮匡咧嘴一笑,嘿嘿兩聲,沒再往下說。
*****
雲知這一覺睡得極為難熬,身體重的像灌了鉛,太陽穴疼的突突直跳,聽到周圍有人聲、也有人在拉拽她,但她眼皮黏著,想醒醒不過來。
有人在說“快一點”,還有人說“頭發要擦乾”,她一會兒覺得自己像要給海浪淹沒了,一會兒又如同跌進冰天雪地中,冷的五臟六腑都在戰栗。
她的眼珠子在眼皮內動了好幾下,幾乎使出了渾身的力氣才勉強撐開。
起初雙眼無法聚焦,恍恍惚惚看到一抹紅帳交疊在眼前,等意識回籠多一些,緩緩偏過頭,才發現床邊圍著好些人。
幾個年輕的丫鬟……有上了歲數的婆子……
一個個都是生麵孔。
她第一反應是去找被子,手一拉,發現被褥不知什麼時候成了紅綢緞麵,枕頭也換了,而床欄上掛著通紅的羅帳……
簡直像是洞房的布置,在昏燈映襯霞簡直詭異。
更詭異的是她身上所著的紅衣……倘若還能稱之為衣服的話——這樣束羅裙半露胸的短襦乍一看像是仿唐的款式,卻連個外披都沒有,微濕的長發散落在肩背上,激得人不寒而栗。
床邊的丫鬟看她醒了,忙踱上前來:“小姐可算醒了。我們已為小姐沐浴更衣過了……”
沐浴?
她遲鈍著,緩緩轉著眼珠:“你們是誰……沈一拂呢?”
她聽到自己的聲音在抖。
“二少爺很快會回來。”那丫鬟邊上的婆子說:“今夜是姑娘與少爺的好日子,還請姑娘好好配合……”
好日子又是什麼意思?她怎麼一個字也沒聽懂?
她活了兩世,從未遇見過這樣荒謬的場麵,整個人嚇到失語。但看那婆子手裡端著一個托盤就要上來,驚得連連後退,畏縮到床角。這一退她才驚悚的發現原先穿在身上的內衣沒了,甚至腿下都是空蕩蕩的,內裡未著寸縷。
“行房前得做個驗身的檢查,這是沈家通房的規矩,”那丫鬟說:“林小姐莫要害羞,我們都是姑娘家,一會兒您和少爺一起……我們也還是要跟旁伺候的。”
她聽到“行房”“通房”的時候,簡直要以為是自己燒糊塗了產生了什麼幻覺。
但所有一切都是真實的……
床榻、房間、丫鬟……包括像被玩物一樣裹在這裡聽著這些極儘羞辱的話,都是真實的。
腦子裡一片空白,像是喪失了思考能力,她清楚沈一拂絕不會這樣待她,隻能是沈家其他的什麼人……儘管分辨不清是什麼目的,也許就是要她害怕,要她崩潰……
哪怕她不願在這些人麵前現出怯弱的姿態,還是抑製不住牙齒在打顫,抱在胸前的雙手抖顫得厲害,甚至怕的發不出聲音來……
腦子裡隻有一個念頭:沈一拂在哪?在哪?
*****
大雪的夜裡,祠堂裡沒有取暖的火盆,在冰冷潮濕的地板中跪上兩個小時,膝蓋都失去了知覺。
沈一拂支撐著站了好一會兒,才勉強邁開步伐。
因提前吃過藥,心臟隻是略感不適,怕一會兒叫她看出端倪,出祠堂時還特地整過衣服。
他惦記著她的病,從懷裡取表,看著都快七點了,怕她誤了吃藥的時間,不由加快步伐。
東院門前依舊有士兵把守,但見垂花門前多掛了兩個紅燈籠,他蹙眉,隱隱覺得不對。
於是大步流星越過走廊,到庭院時看到房外站著幾個小廝,都不是他東院裡的人。
“誰讓你們過來的?”
那些小廝說是大少爺院裡的,他心中一沉,一麵喚福瑞的名字,飛快掀開布簾門。
入目處是紅綢高懸,滿目皆紅燭,便如有了什麼喜事的布置。
但今日並無喜事。
仿佛預感到了什麼,他衝向內臥,隻看到一屋子手忙腳亂的丫鬟,唯獨沒看到她。
掀開紅帳,沒看到人,卻看到擺在床上的兩個托盤,有絲棉的白布,還有一個,在舊宅門裡長大的,隻看一眼,便知那是什麼。
“轟”的一聲,血液在太陽穴裡發瘋似地悸動,沈一拂咬著牙道:“林小姐呢?你們對她做什麼了?”
丫鬟們低垂著頭,不敢答話,其中一個婆子約莫是外來的,對府裡的情況不太知情:“少爺息怒,我們都是大少爺請來伺候林小姐的。本來行房前驗明正身也都是府裡規矩嘛,誰知她都不通情理的,咬了人就跳窗往外跑……”
這婆子話沒說完,“哎喲”慘叫一聲,被狠狠踹翻撲在地上。
那些丫鬟從未見二少爺如此震怒,紛紛嚇得跪下。
沈一拂是衝著跨窗而出。
雪地裡小小的腳印一路延向前,光是看著,就知腳印的主人在逃跑時有多麼的倉皇無措。
他循著腳印,疾走在大雪紛飛的夜路裡,止於書房門口。
房門未鎖,他喘著氣,慢慢推開,步步向前,終在書房階梯下看到了那一抹紅色的身影。
作者有話要說: 對不起久等的大家。
其實這章沒寫完,但太遲了就先停在這裡吧。
下一章我覺得……我也不知道大家看的時候會看到哪個版本,畢竟每個人點開的時間都不同嘛……所以如果沒關注我微博的可以去關注一下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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