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知嚇了一跳,寧適搶聲道:“胡說什麼?”
“瞧你緊張的。”傅聞一臉“被老子識破”的冷笑,“小心開學了我就告訴校長……”
寧適:“校長已經辭職了,誰怕誰?何況校規隻說在校期間不能戀愛,校外的事,誰都管不著!”
“……”這回答的重點難道不會越抹越黑麼?
雲知下意識瞄往邊上,傅任雖裝不認識她,臉色卻不太好,她隻好先同傅聞道:“之前你還邀我去和鳴都會,我們不也沒有戀愛麼?”
實則那次是傅小爺心血來潮追求她,她故意舊事重提,傅聞果然慫了下來,乾笑兩聲同哥哥說:“課後同學聚會而已。”
“對嘛,我和寧少也是同學聚會。”她說:“這麼巧,不如大家一起?”
“不用了吧。”
“好。”
說好的是傅任,說不用的是傅聞,他難以置信看向哥哥:“哥不是說還要趕時間找人?”
傅任說:“難得遇到你同學,不請客豈不是顯得我小氣?”
四人就近挑了家老字號,這類小吃攤的吃食多是要顧客自己買自己拿,傅任念叨了幾道菜,先令傅聞去跑腿,再笑吟吟問雲知他們想吃什麼,雲知也說了兩道,如此一來,寧適也自然而然被支開。
一見人走遠,她先問:“他來了嗎?”
“嫂子是希望他來,還是不希望?”
“啊?”
“那個小白臉哪有大哥好。”傅任替沈一拂介懷著她與寧適共享一根糖葫蘆的事。
“……”
“他這年過得如此……卻還惦記著你,我以為嫂子至少也是一樣的。”
如此什麼,沒說清,隱隱透著沈一拂處境不佳。雲知自聽出來了傅任的誤會,本要解釋清楚,想了想,卻說:“傅公子說錯了吧?沈校長若是惦記我,怎麼會這麼久不聯係我?”
傅任聽這話,以為她默認了和寧適的關係,一急就道:“也得他聯係的著。他被關了一個月,後來又昏迷了一個月,我在北京都不曾見過他的麵。”
她心裡咯噔一聲:“什麼叫昏迷?你說清楚。”
周圍吵吵嚷嚷的,傅任壓低聲音:“回頭你可彆說我說的。”
傅任言簡意賅,有些詞省略了,但雲知能聽懂。天津分彆後,沈一拂回北京善後,但沈一隅被害得成了有根的“太監”,哪能善罷甘休?他認定此事與沈一拂脫不了乾係,借著北洋軍的身份抓了不少人,其中不乏沈一拂的舊友。之後,沈一拂主動認罪,沈邦憤怒之下將他關入北洋軍大牢裡,直到兩周後他心病犯了,才接回家軟禁,卻不讓人將他腳銬解開。
雲知聽到這裡,交握的雙手不住地抖……在自己家裡還要帶著腳銬,讓家中親人、院中仆從就這麼瞧著,這是何等羞辱?
沈一拂回京之前,同她說過無法聯係,應是早有所料?
“他狀態不佳,慶鬆不得已辭職,寸步不離的守著他。不過好在大哥行事向來有分寸,之前認罪,也不是沒章法的。”
畢竟在外頭,傅任未詳說過程,但沈一隅本就是誤吃了自個兒下的藥,縱然沈一拂認罪,待沈邦真派人去詳查後,才知冤枉了二兒子。解禁後,就將沈一拂安排入軍營,給了個與沈一隅平起平坐的軍銜,不料才不到半個月,不知發生了什麼,沈家大兒子竟瘋魔到拿槍射自己的親弟弟,沈二少爺腹部中槍,當場送入醫院,搶救了兩天才救回來,之後一直陷入昏迷。
雲知聽得心臟幾欲驟停,聲音都跟著顫起來,“那他……現在……”
“說是兩周前醒的,沈家不許外人探望,我沒看到人。”傅任說:“上周慶鬆找到我,給了我一包東西,讓我務必親手交到你手裡。”
他從身上掏出一個巴掌大的皮製手包,遞給她,她怔怔接過,“你……你來蘇州,是要將這個交給我的?”
“大哥醒來第一個指令,做小弟的不好推拒啊。”傅任半開玩笑說。
她極力壓住眼睛裡泛起的酸意,將手包緊緊揣在懷裡:“多謝傅公子。”
“嫂子不必客氣。我本來也是要送弟弟回上海的。”傅任見到她的神色,方知這一對情侶一南一北,著實不易,立馬正襟危坐道:“前頭是我冒犯,嫂子莫放在心上。”
……
這一頓聊,不過就是七八分鐘的時間,很快另外兩人端著菜盤回來,寧適眼尖,察覺到雲知鼻尖和眼角都泛著紅,關切問:“怎麼了?”
“沒什麼。天氣冷。”
傅聞也發現氛圍古怪,歪著頭看了眼雲知,又看向自家哥哥:“哥?你是不是把我同學嚇哭了?”
傅任麵無表情給了弟弟一腦門掌摑:“吃你的飯。”
*****
雲知惦記著看沈一拂給她的手包,沒心思品嘗美食,隨意扒拉幾口,就稱累了要回家。
一回到林宅,迫不及待地回屋,閉了窗、鎖了門,鑽到床帳裡,將黑皮手包從衣兜裡掏出來,緩緩的拉開拉鏈。
手包不大,卻比想象的能裝。一隻紙鶴、一個包的似模似樣的方形小禮盒以及一個小簿冊,上頭用中英文寫著:中國銀行上海儲蓄部活期儲蓄存款摺。
她將手心的汗擦了兩回,小心翼翼展開紙鶴,看到第一句,眼眸已起了水霧。
五妹妹:
我在北京一切安好,勿憂。
王府已托人出租,月租約六百銀元,每月底彙款,本是你的資產,不妨任意支配。
無法陪你過年,見諒。新年禮物是三個月前訂做的,想說的在其中,盼你喜歡。
一拂
隻寥寥數筆,字跡微微透著虛浮,可見提筆時使不上勁。
雲知甚至能想象得到,他硬撐著要從病床上爬起來,在慶鬆罵罵咧咧聲中認認真真、一筆一劃寫字的模樣。
她緊抿著唇,抬袖摁掉眼淚,去拆那個金紋紅紙裹住的小禮盒。
是個紅珊瑚盒,打開盒蓋,綿軟的錦布中躺著一串金項鏈。
那墜子乍一看像一把鑰匙,隻是上半段像心鎖,鏤空的香囊設計,玲瓏的葡萄花雀鳥紋樣。
她輕撫匙柄上的水波紋,細細端看,一個“琇”字藏於紋路中,翻轉一麵,卻無它字。
開香囊的那瞬間掉出了一顆珊瑚豆,透著縷縷清芬,豆尾以鏈條相係,鎖芯祥雲紋中刻著一個“妘”。
不知怎麼的,她想起一句詩來。
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