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很破,很很顛簸,蘇秀月沒有說話,蘇秀琴眼裡的渴望一點點地熄滅了,但很快她又振奮起來。
“秀月,你放心,我不會拖累你的!我一定能找到工作,到時候咱倆在縣城還能互相幫襯不是?”
說實話,蘇秀月對蘇秀琴沒什麼感情,隻是覺得這個人有些可憐,但她也不是聖母不能因為蘇秀琴可憐就無條件地去幫助她,畢竟自己現在也並沒有多麼地舒坦。
“那你加油,秀琴。”
兩個人再也沒有說話,蘇秀琴有些失望,為啥蘇秀月就沒有幫自己呢?她咬咬唇,決定下了車先去找表姑看看能不能有什麼出路。
畢竟她一個小姑娘還從來沒有獨自出過遠門。
蘇秀月下了車就趕緊去上班了,而蘇秀琴則是去了劉美娥家。
今天是劉美娥上班,劉迎春休息,一大家子的家務都得劉迎春做,她正嘟嘟囔囔地洗衣服,就瞧見麵前站了個怯怯的鄉下小姑娘,手還在揪著褲子,那樣子真好笑。
“你找誰?”劉迎春沒好氣地問。
蘇秀琴嚇得眼睛閃了閃:“我找我表姑劉美娥。”
“找她啥事兒?”劉迎春把洗好的一件衣服重重地扔到盆裡,眼神不善。
“我,我是五裡村的,蘇秀月的堂姐,我想來縣城找工作,暫時沒有住的地方,不知道能不能在這裡借住幾天?”
劉迎春原本想一口拒絕,但想到上回蘇秀月是給了錢的,於是伸出巴掌:“那你打算給多少錢在這借住?”
蘇秀琴一愣,她之前一直都在家乾農活,好飯都吃不到幾口,哪裡來的錢?就是車費,也是從自己好不容易才攢到三塊錢裡抽出來的,頓時臉漲得通紅,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劉迎春冷笑一聲:“沒錢你借住個什麼東西?我家沒地兒給你們這些鄉巴佬住!你怎麼不去找蘇秀月啊,她可是在大酒店裡混得風生水起的,你去了提個她的名兒說不定就發財了呢。快滾!”
蘇秀琴忍氣吞聲地走了,劉迎春還把她叫住:“還有啊!回去告訴你們那些鄉巴佬同鄉,彆整天沒事想著來城裡,就是來城裡也彆總朝我們家跑,我們可沒你們這些窮親戚!”
走出巷子口,蘇秀琴一下子就哭了,在街上遊蕩了半日,根本就沒有頭緒,看著街上到處都是新奇的各種店,穿著光鮮亮麗的人群,蘇秀琴既自卑又不願意再回到鄉下。
她一天沒吃飯,餓得頭腦發昏,最後實在是沒有辦法了,決定去勝利酒店碰碰運氣,不是說蘇秀月在勝利酒店升職了嗎?她過去提一提蘇秀月的名字,或許真的就可以找到工作呢?
蘇秀琴真的去了,恰好又是蘇秀月下午休息的時間,前台的人一見她來麵試,就認為她是麵試後廚洗碗的,立即把她領到後廚。
後廚管事看她怯怯的,不僅皺了皺眉:“能乾嗎?”
蘇秀琴鼓足勇氣:“我很能吃苦的,我是蘇秀月的堂姐,你們相信我,我肯定能做好的!”
蘇秀月?後廚管事跟蘇秀月打過幾次交道,也聽說過服務員大賽的事兒,對蘇秀月印象的確很好。
“那既然這樣你就留下來吧,主要負責後廚洗碗洗菜,手腳得麻利點啊!一個月十五塊錢,你有住的地方嗎?”
蘇秀琴搖搖頭,心裡也有些失望,村裡人都說蘇秀月一個月四五十,她咋才十五塊錢呢?
“沒住的地方就給你申請宿舍,正好你跟你堂妹蘇秀月住一個宿舍,但是工資得扣三塊錢啊,也就是說包你吃住,一個月十二塊錢,你乾不乾?”
蘇秀琴雖然失望,但也很快點頭,她咋會不乾?在鄉下老家整日乾活一個月毛都沒有,在這好歹還有十二塊錢呢!
“我乾!我今天就能上班!”
“行,先讓人帶你去登記,送你回宿舍,這幾天酒店忙,你回宿舍把東西放好就立即來店裡幫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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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秀月依舊是九點下班,而蘇秀琴在後廚工作就不一樣了,正常都是十點下班。
下了班回到宿舍,蘇秀月燒了熱水趕緊去洗頭洗澡,雖然現在天氣冷了,但她每天晚上隻要有條件還是喜歡把自己洗得乾乾淨淨香噴噴的,這樣睡覺也舒坦。
剛洗好弄好躺到床上,門口就有一陣響動,接著是鑰匙轉門的聲音,蘇秀月嚇了一跳,緊接著就看見開門進來的蘇秀琴。
她怔了一下:“秀琴?”
蘇秀琴靦腆一笑,臉上很疲憊:“秀月,我也在你們酒店上班了,負責後廚洗碗,他們說,讓我跟你住一起,你看,我行李就放在那兒。”
蘇秀琴的行李塞在了蘇秀月對床的下麵,怪不得她沒瞧見。
既然都這樣了,蘇秀月自然也不能說什麼,蘇秀琴能找到工作那也是蘇秀琴的本事,反正她倆也是憑自己本事賺錢,何況兩人本身也是堂姐妹,住在一起也的確能互相照料。
她趕緊起來幫蘇秀琴收拾了一番,兩人這才休息了下來。
這幾天,蘇秀月再也沒有遇到過周明寬,倒是有一天模模糊糊地夢到了他,夢裡還是自己下班的時候,他忽然出現,揉揉她的頭發讓她趕緊上車。
那場景真實地不像是夢,蘇秀月難受得醒了過來,嗓子發乾。
夢裡有多歡愉,現實就有多乾癟,她摸索著起來喝水,秀琴醒了,問她:“秀月?你可是不舒服?”
蘇秀月輕聲說:“沒有,我就是口渴了。”
然而喝了水躺到床上,蘇秀月才覺得臉頰發燙,渾身不舒服,她想著應該是自己洗完澡穿著薄睡衣起來幫蘇秀琴收拾東西著涼了,但是睡一覺也許就好了。
這大半夜的總不能還往醫院折騰,尤其是她現在也渾身沒力氣。
不知道睡了多久,蘇秀月迷迷糊糊地喊了句:“難受……”
蘇秀琴趕緊爬起來開了燈,發現蘇秀月已經臉頰通紅,都有些叫不醒了!
她趕緊跑出門去,卻不知道叫誰,心裡一急想著下樓出去買退燒藥,剛跑到樓下又發現自己根本不知道藥店在哪裡。
遠遠地看見一個男人抽著煙坐在樹下,蘇秀琴跑過去急得手足無措:“你,你知道藥店在哪裡嗎?”
原本低著頭的男人緩緩抬起頭,他眼睛通紅,胡子拉碴,一臉憔悴,蘇秀琴吃了一驚:“你怎麼會在這?”
周明寬摁滅煙頭,淩晨三點出現在這裡,的確不對。
他看了看蘇秀琴,這才忽然想到,隻可能是蘇秀月發燒了。
周明寬沒有理會蘇秀琴,直接大步衝過去上了樓,等趕到蘇秀月的房間裡,他心裡猛地收緊,看著床上蔫得跟小貓兒一樣的蘇秀月,他又是氣又是心疼,一把把她包起來,胡亂拉了一隻毯子把她蓋住。
蘇秀琴緊跟在後麵,周明寬這才回頭跟她說:“記得鎖門,帶上兩件她日常穿的衣服。我先帶她去醫院。”
蘇秀琴猛地點頭。
到了醫院,儘管周明寬很心疼,但在醫生看來不過是普通的發燒而已,隻是燒得有些厲害罷了,護士給蘇秀月開了藥,又說需要吊水。
周明寬見那吊水室裡的椅子又冷又硬,乾脆就坐下來,讓她窩在自己的懷裡吊水。
銀色的針管插進她白膩的皮膚裡,周明寬彆過頭去沒有再看,懷裡的人雖然沒有醒來,但看她的樣子並不舒服,應該是在昏睡中。
他靠在椅子背上,想起來她走的那天說的話。
她已經不是小時候的那個她了,的確,這樣的她跟小時候的那個小哭包完全不一樣了。
小時候他的確是有把她當妹妹對待的情分在,但是這次回來之後跟她相處得點點滴滴,讓他覺得自己像是認識了另一個她。
每次看見她一個人在路上奮力地走著,簡直像一株在風中倔強搖晃的木棉,那股勁兒不讓任何人親近。
蘇秀月的夢想,他周明寬是知道的,也敬佩的,他甚至還想過,自己這樣的工作,適合做一個合格的丈夫嗎?適合她嗎?
他雖然這次回來了很久,但是時不時隻要有任務就要出去執行,隻怕很長一段時間都不能安定下來,而他的骨子裡也是不願意安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