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這名聲尊嚴,輪到她來守護了。
“兄長?”
然而,她發現,原本擋在身前的人,已經不會動了。
男人單膝跪地,一手拄搶,從胸口到肩膀,密密麻麻
無數傷口還在淌血,他周身箭矢無數,那都是原本射在他身上,被他硬生生從皮肉裡拔||出來的。
但他即便是死,也沒有完全倒下。
這個曾經被唐人視為叛賊之子的男人,最終卻是為了守護和親的大唐公主而死。
他的出生到死亡,在旁人看來,也許隻是一場生不逢時的悲劇。
但於他自己而言,卻已是死得其所,最好的結局。
廣寒想,他終於可以結束這一生了。
無悲無喜,並不平靜卻又顯得枯燥的一生。
魂魄在周天飄搖很久,他隻想找個安安靜靜的地方待著,沒有目的,不求聞達。
他最終選在奈河邊,那裡是生死的交界點,許多新死的亡魂來來去去,在河邊熙熙攘攘等著渡河,又急急忙忙前往下一場輪回,周而複始,廣寒就坐在那裡,靜靜看著,他既不往生,也不像彆人有諸多留戀怨恨,那些欺善怕惡的鬼隻要敢上前挑釁一下,就會被他抬手消滅,連重新往生的機會都沒有。
久而久之,許多陰間老鬼都知道,奈何邊有這麼一個古怪的存在,他不是十殿閻王,不是判官鬼差,力量強大,卻不求上進,每天就對著長河發呆,都快成靜物景觀了。
“這不就是鹹魚陰間版嗎?”
聽到這裡,何疏終於感覺到輕鬆一些了,也有心情調侃他了。
“難怪你對陰間這麼熟,這種生活我做夢都想要啊!”
廣寒看著他,沒有說話。
因為在很多年前,也有這麼一個人,走到他麵前,學他坐在河邊發呆半天,然後心滿意足對他說你這種生活真是太好了,我明天還過來找你。
但是對方口中的明天沒有到來,因為就在那天,陰間發生了一場劇變。
何疏說完,見對方半天不吱聲,忍不住奇怪。
“怎麼?我臉上開花了,還是哪句話說錯了?”
“沒有。”廣寒搖搖頭,“我隻是很高興,能再次看見你。”
“咱們分開也沒多久,你彆說得跟生離死彆一樣!”
何疏下意識反駁,說完就覺得不對。
因為眼前這個廣寒說過,自己跟他認識的那個廣寒,是有些區彆的。
“你是屬於廣寒的過去嗎?”
何疏伸手去碰鎧甲,觸感真實,堅硬冰冷,不似夢境。
“不對,你說你是他的一部分,難道是三魂七魄其中之一嗎?”
“差不多,他從前能感覺到我,但我感覺不到他,但現在也可以了。”
廣寒伸手過來,抓住他的手腕。
何疏隻覺這動作有些怪,下意識要抽走,卻被按住。
下一刻,他才發現廣寒隻是想要看他的掌心。
那一顆紅色如血淚的小痣。
“這是他在你手上留下的印記,他應該很快就能找過來了。”廣寒道。
“那你呢?”何疏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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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寒莞爾“我就是他,他就是我。我剛才對你講的,也是他想對你講的,但是以前時機未到,他並非故意相瞞,而是有些東西他自己也忘了,落在我這裡。”
這些話仿佛冥冥之中前後呼應,何疏聽得心頭一動。
“我們以前,我的意思是,在那個廣寒跟我合租之前,我們就認識了?”
廣寒點頭。
這份肯定更加印證了何疏那種沒來由的古怪感。
他脫口而出“難道我前世是你爹安祿山?”
廣寒……
何疏打了個哈哈“開玩笑,活躍下氣氛嘛!”
說罷,他伸手攬上對方肩膀。
“甭管你是廣寒
的一部分,還是兩部分,在我心裡,你也同樣是他。”
廣寒歪頭看他,眼中若有深意。
“你就不怕我是假的嗎?”
“我相信自己的眼睛和感覺。”何疏道,“我好歹也算入了玄門吧,一個人可以掩蓋敵意,卻沒法掩飾自己的本質,就像剛才陸瑉,雖然處處表現得體,但我就是感覺她不對勁。她跟黃鬆,可以說是兩個鮮明的對比,黃鬆在法鏡前照出來的,是自己最狼狽不堪的一麵,而她卻是自己最完美的一麵。我記得你跟我說過,意誌堅定的人,是可以瞞過法鏡的,陸瑉應該就屬於那樣的人吧。那黃鬆呢?我總感覺他也不像法鏡照出來的樣子,可能還有更多事情沒挖掘出來……”
他也不需要廣寒回答,自己就能絮叨一通,末了自己把自己給說困了,還打起嗬欠。
“對了,錢八十他沒事吧?剛才怎麼說,也是他帶我過河的,陸瑉作惡多端萬鬼索命,可也不乾錢八十的事情吧?冤有頭債有主……”
“你明明很懶,卻又總去操心與己無關的事情,就像……”
就像什麼?
何疏的眼皮已經沉得抬不起來了。
一方麵他知道這裡還不夠安全,哪裡有在陰曹地府睡覺的?另一方麵又因為廣寒在身邊,他莫名就會放鬆警戒心,任憑睡意上湧。
從進入追龍山開始,他好像就沒怎麼休息過,就連唯一一個在酒店度過的夜晚,還要被千裡攝魂,跟降頭師鬥智鬥勇,後來進了山,更是一路奔波,裝癡呆,沒吃飯,掉下河,直接從山神廟來到陰間,眼睛都沒合過,更彆說吃東西。
現在估計是餓過頭了,何疏已經感覺不到饑餓,倒是困倦潮水似地上湧,坐在石頭往身旁人一靠,眼皮耷拉居然就睡過去了。
換作以前,他絕對不會想到自己還有坐著睡覺的能力。
現在——
何疏已經開始打盹了,自然也就沒有聽見對方的後半句話。
“就像從前一樣。”
什麼樣的從前?
萬籟俱寂,長夜漫漫。
陰間自然是不會有白天的,進入這裡,就意味著進入永恒黑暗,陰差們尚且可以穿梭陰陽兩界體驗些許人間熱鬨,陰魂們除非想當個孤魂野鬼徹底逃竄出去,否則也永遠隻能在這裡徘徊,等待。
何疏在陰間這第一覺,居然睡得無比深沉。
身體似乎被包裹的雲朵中緩緩飄蕩,又似乎在一條看不見儘頭的河中漫遊,記憶隨著煙塵回溯,月光朗朗懸於山巔,穿越千年歲月,撥開迷霧之中的惘然,無數悲歌長嘯,舞樂高唱從耳畔掠過,落在身後化為碎葉飛花。
前方的明燈卻越來越近,伴隨令人心動的璁瓏玉響,他睜開眼睛,癡癡看著,忍不住伸手去觸碰。
錚!!!
一聲巨響劃破天地寂靜!
不是悅耳的玉石碰撞,而是兵器相接,長刀與長||槍的劇烈碰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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