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二十九章(1 / 2)

陸時寒其實一直在猶豫該不該對她講這個故事,因為故事主人翁被拐騙的真實過程,對任何一位女子來說都是慘不忍睹、不敢細究的經曆。

那位縣主被拐賣後,先是有人裝神弄鬼對她施以杖刑,少不更事的少女被又打又嚇沒了膽子,不敢再輕易向外求助,歹人仍然沒有就此收手,他們為了徹底調、教控製被拐騙來的少女,往往會對她們的精神和身體輪番摧殘侵害,要她們將畏懼刻在骨子裡,才會將人送去秦樓楚館。

被送去了煙花之地會過著怎樣的生活,不用細想也能知道。

若故事中那位縣主沒有因為貌美被富商買回家中做妾,最後更是機緣巧合被掃地出門,此生怕是都沒有機會再回到京城。

縣主還算幸運之人,即便她短短一年時間,已然從天真爛漫的貴女被折磨得曆儘滄桑,往後餘生或許都要生活在這段陰影之中,可她最後到底得救了,還有很多境遇比縣主更淒慘的女子,甚至最後到死都未曾得到解脫。

陸時寒到底還是想用這個例子讓顏芝儀引以為戒,卻又生怕傷害到她那顆敏感又脆弱的心靈,完全不敢往深了展開講,關鍵之處遮遮掩掩、一語帶過。

饒是如此,顏芝儀還是聽得懷疑人生,不敢相信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京師重地竟有這種喪儘天良的事情。

陸時寒正頗為緊張的看著她,已經想好她若是露出驚嚇的神情便出言安慰,這個故事乃是極罕見的情況,隻要防範於未然、任何時候對人保留一份防備,在如今的太平盛世之下倒也能安居樂業——他講這個故事的初衷便是如此。

若她從此被嚇到杯弓蛇影、草木皆兵,那便得不償失了。

然後就在他觀望之時,顏芝儀冷不丁蹦出一句,“人販子背後的保護傘究竟有多強大,連皇室宗親都敢侵犯?”

陸時寒被問得措手不及,“這個……”

其實陸時寒也覺得縣主被拐賣遠不如普通人看到的那般,背後或許牽扯許多隱情,疑點之一是那位親戚說要接縣主去家裡做客,屬於兩家的私事,外人不該知道太多,可歹人顯然很清楚兩家約定的細枝末節,能夠在不引起縣主家人懷疑的情況下比親戚家下人稍早將人接走,兩家之中沒有人配合絕對做不成。

其二也是儀兒提到的,此事與在大街上將落單貌美女子騙到僻靜處的常規手法不同,直接到有爵位的宗親家裡去行騙,辦不成可是要掉腦袋的,誰有這個膽子?

最後,縣主失蹤後,開封府幾乎掘地二尺,縣主家和親戚更是在民間發布巨額懸賞,如此威逼利誘,都不能讓一群為了錢可以目無王法的亡命之徒露出馬腳,那他們究竟是為財還是為利?就值得深究了。

陸時寒內心更傾向於縣主是政治爭鬥的犧牲品。或許是其父兄在朝廷的政敵想要用這種手段打擊報複,親戚是替罪羊,也有可能幕/後之人還想趁機分化兩家的聯合,能夠隨意派人去接縣主到自家做客,想也知道兩家本是親密無間,縣主失蹤案便可將這種聯盟打破,這便是《孫子兵法》中的“分而治之,各個擊破”。

隻是陸時寒自己猜測的這些並無事實根據,畢竟過去數十年,很多細節真相早已消散在歲月中,而他還未正式踏入朝堂,對於那些政治鬥爭也隻是略知皮毛,說不定這背後還有更多真相是他沒看到的,因此顏芝儀犀利的提出疑問,他卻一時不知該如何接話。

不過顏芝儀也就是感慨,並不是想追根究底什麼,因為那都改變不了縣主被拐騙的事實。甭管人販子背後保護傘究竟多牛逼,連皇親國戚、金枝玉葉都能被精準定位,她這樣的一旦被人販子盯上,那絕對是插翅難逃了。

這個故事確實為她敲響了警鐘,顏芝儀引以為戒,很快總結出了一條苟命守則,“日後出門,我身邊定會多帶些人,絕不會單獨出去。”

陸時寒沒想到她話題跳躍的這麼快,愣了一下才接話:“何出此言?”

“縣主在家中被拐騙隻是個例,大多數女子是在街上被拐對不對?我若是出門都帶上楊媽和百葉,人販子即便以我為目標,也要考慮最壞的後果,假如他們一時無法完全控製二人,我們動靜太大引來百姓和官差,甚至有一人逃跑成功,他們都將麵臨被官兵包圍的風險,犯罪代價太高,除非人販子跟我有仇,否則與其盯著我不放,還不如找個真正落單的女子下手。”

見她確實吸取教訓了,且總結得這般一針見血切中要害,陸時寒便也不吝讚美,“儀兒果然機敏過人,一點就透。”

這也是他真正想說的,不過她自己想出來會更深刻一些,相信她日後不會犯這種錯誤。

顏芝儀不但自己引以為戒,也不忘身邊的小夥伴,“回去之後應該告訴楊媽和百葉一聲,讓她們也要有所警戒才好。”

楊媽年紀大或許不容易人販子視為目標,但百葉卻正值青春年華,也是個眉清目秀的小美女,平日裡跟著她宅在家裡幾乎不怎麼出門,更不用乾重活,養得細皮嫩肉,顏芝儀免不了也要擔心一下她的人身安全。

陸時寒頷首:“還是儀兒考慮周全,此事就有勞你了。”

這般商議結束,悅來客棧也近在眼前,兩人終於進了客房,裡頭已經煥然一新,換上了熟悉的被褥枕套,連燭台和茶杯都是自帶的。

見到他們回來,楊媽二話不說倒了兩杯熱薑茶:“少爺少夫人快喝點熱茶驅驅寒氣,該洗漱了吧?我去打點熱水上來。”

陸時寒笑道:“楊媽留步,已經請樓下跑堂的去打熱水了。”

楊媽也就收回了腳步。

她們不但收拾好了客房,也把顏芝儀和陸時寒的睡衣都找出來放床上了,這時再不用忙其他,楊媽正想問問姑娘出去吃了什麼,顏芝儀卻先一步反問:“客棧給你們送了吃食嗎?”

百葉點頭,神情頗為滿足,“很是豐盛呢,同家裡的味道不同,倒也彆有一番風味。”

要說他們隊伍裡最沒見過世麵的,就是顏芝儀和百葉兩人。

百葉早忘了小時候被人牙子從老家帶到江州的經曆,依稀隻記得爹娘養不起孩子,就把她這個不大不小的閨女賣給人牙子,這些年跟在姑娘身邊伺候,她也算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相應的也最能理解姑娘出門見到一切都格外新鮮有趣的心理,因為她自己也像極了鄉下土包子進城。

聽她說吃的不錯,顏芝儀也放心了,雖然準備將拐賣婦女的故事也說給她們聽一聽,倒也不急在這會兒,對她們道:“時辰不早了,你們也回去休息吧,明兒指不定還要早起趕路。”

百葉完全沒有即將下班的喜悅,反而不著痕跡看了姑爺一眼,腳步都不肯挪動半步,“楊媽年紀大受不得累,她先回去休息便是,我在這伺候您梳頭洗漱。”

要是她一走,姑爺肯定又要搶活乾,她才不吃這個虧。

看懂百葉眼神含義的陸時寒:……

最後,陸時寒不但沒能搶走百葉的工作,甚至還被她倆“掃地出門”。

顏芝儀上輩子是每天都要洗澡的,穿書後即便燒水很費柴火和人力,她還是儘可能保留了愛乾淨的好習慣,但凡有一點條件,就絕不允許自己隻洗腳和臉、不洗屁屁直上床睡覺的。

洗屁屁要脫褲子,沒什麼意外最好還是將身上各處都擦洗一遍,如此這般就是少兒不宜的畫麵了。

顏芝儀跟男主說到底還隻是連車都沒資格開的表麵夫妻,她本人更是特彆斤斤計較的性格,男主至今連腹肌都沒露給她看過,她怎麼可以給他看自己這麼大尺度的畫麵,因此他主動提出要出去避嫌時,她便沒有阻止。

其實客棧的房間裡但凡有個屏風,顏芝儀也能放心男主留在房裡,像他這樣端方守禮的謙謙君子,有屏風的遮擋是不可能偷看的。

可惜這時候的客棧還沒有講究到這種地步,她隻能默默目送男主開門出去。

一刻鐘後,顏芝儀擦洗乾淨換好睡衣,百葉簡單收拾下拿著東西回了隔壁她跟楊媽的房間,陸時寒卻沒有立刻回來,她坐在床邊梳了好幾分鐘的頭發,才聽見門口姍姍而來的聲音,“儀兒,我進來了。”

顏芝儀應了一聲,陸時寒才推門而入,她抬頭問,“寒哥剛才去哪兒了?”

她確定他不是蹲在門口等待,因為那樣百葉出去就會跟他打招呼,客棧房間不是很隔音,門口但凡有點響動她都不會錯過。

陸時寒一見她正穿著單薄的寢衣,忙回身將房門拴上,耐心解釋道:“去秦海房裡說了會兒話。”

顏芝儀聞言也就不再多問了,指了指桌上的盆子道:“這是給你留的乾淨熱水,寒哥快些收拾洗漱,待會水涼就不好了。”

說著又放下梳子,很貼心將床上屬於他的寢衣捧起來,一副賢妻良母開始上班打卡的架勢。

陸時寒成親前或許也曾幻想過被妻子無微不至溫柔照顧的場景,但自從新婚之夜體會了一把無微不至照顧他人是一種什麼感受後,那些紅袖添香、軟玉溫香的美好幻想便都破滅了,他如今唯一的期盼就是她能早日學會照顧好自己,那樣他也不至於常常牽腸掛肚,連她每日的飲食起居都忍不住想去關心一二。

是以見到她竟然要幫他換衣服的樣子,陸時寒簡直受寵若驚,在接受和婉拒之間猶豫兩秒,最後上前習慣性的接過寢衣,並關心道:“儀兒收拾好了便隻管去休息,不必管我,你的身子更要緊,出門時我答應過嶽父嶽母,會將你照顧的跟在家時一樣。”

顏芝儀突發奇想要履行妻子的義務,是因為想趁機看看他的腹肌,若能上手摸一把更是極好的。被拒絕了多少有些失落,眨著眼睛試圖賣萌,“可我也答應了公公婆婆會伺候好你呀。”

“洗漱穿衣我五歲便會自己做,無需伺候。”陸時寒完全不為所動,說著又伸手摸了摸她消瘦的臉頰,聲音輕揉,“儀兒今日想是早起趕路的原因,眼下已然略顯疲態,還是早些休息,養精蓄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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