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第一百零二章(1 / 2)

楊媽捧著精挑細選的衣裳問顏芝儀:“姑娘今兒就穿這身?這還是過完年舅太太叫人送來的,您一直臥病在床,都沒來得及穿呢。”

顏芝儀還沉浸在遭逢巨變的打擊中,對於外界事物反應平平,楊媽也不是真想谘詢她的意見,太太叫她來幫襯,就是怕姑娘和百葉兩個小姑娘把握不好分寸,指著她給把把關,既然姑娘不反對,楊媽當即指揮百葉:“去把門窗都關上,彆叫冷風吹進來,咱們快些給姑娘換上衣裳。”

顏芝儀依然反應平平,無心反抗也沒有力氣掙紮,像失去了靈魂的娃娃一般,任由楊媽和百葉在她的頭上臉上塗塗抹抹,雙眼無神的仰頭看著床幔,滿腦子隻有她是誰,她在哪,她要去哪裡?

男主為何那樣啊!!

因為幫姑娘梳洗裝扮要靠近,楊媽隱約能聽見“為何”“這樣”的呢喃,略一思索便明白了,他們都在為陸公子千裡迢迢趕回來探望姑娘的心意而感動心喜,唯有善良的姑娘卻還在擔心陸公子會因此影響到科舉考試。

唉,這樣賢淑美好的姑娘怎麼就病入膏肓了。

楊媽心頭一片柔軟,嘴上忙不迭安慰道:“姑娘隻管放寬心,陸公子少年英才,十八歲的舉人老爺彆說咱們江州,放在整個江南也不多見,此番又是他第一次參加會試,若能一舉登科,即便不是狀元,那也很了不起,十九歲的進士老爺,這得是文曲星下凡才行!”

楊媽這番話真就是在安慰顏芝儀,她自己都不信,畢竟她又不知道劇本。

站在普通人的立場,陸時寒年紀輕輕再是文采斐然、天資卓絕,到底少了些經曆底蘊,第一次參加會試名落孫山才是常態,朝堂的官老爺們誰沒有過二戰三戰科舉的經曆?

陸時寒若能一舉高中,甭管名次,已是祖上冒青煙的幸事了,誰也沒指望他一個寒門少年上去就能力壓群雄高中狀元。

事實上,楊媽私心覺得陸公子這次彆說狀元,他有沒有考中、甚至有沒有好好參加會試都是未知數,因為江州城裡並無聽到任何科舉的消息。

那麼多白鹿書院的學子進京趕考,不可能一個都不中?可見是朝廷報信的差役未能到江州。

老百姓都知道,官差為朝廷辦事向來是快馬加鞭,走官道,日行上百裡不在話下,到江州也就十來天時間,可是普通人哪有那樣的駿馬可騎?

就算有,隻是文弱書生的陸公子也無法這般辛苦趕路的。他從京城回江州最快也要月餘,若是等到會試結束甚至放榜後才啟程,此時江州城裡早就張燈結彩、為本屆新鮮出爐的進士老爺們慶祝了。

陸公子能比報信的官差更早抵達江州隻有一個可能,他比官差們早出發了至少十天半個月,許是在應考前不知從何處得知姑娘一病不起的消息,心情悲痛無心科考,遂連夜收拾行囊趕回家鄉。

試問科舉都沒參加的人,又如何金榜提名?

外人見本該年少成名、前途無量的陸公子為了未過門的妻子錯過這次會試,大概會遺憾失望,但作為看著姑娘長大的自家人,楊媽更多卻是感念陸公子的情深義重。

她心裡也有遺憾。若陸公子此番高中,進士老爺是立即就能入朝為官的,一旦外放任職,至少是知縣老爺,姑娘就是知縣夫人,身家地位水漲船不說,主家也能沾上乘龍快婿的光,至少尋常官差會給幾分薄麵,老爺不必年年向各路差爺送禮尋求庇護,這得省下多少銀錢!

不過比起沾光,楊媽還是更在意陸公子對姑娘的心意,她知道主家也是這麼想的,不然太太和老太爺不會那樣歡喜地在堂屋招待陸公子。

可惜楊媽這番苦口婆心都做了無用功,顏芝儀聽完非但沒覺得安慰,心情更加悲傷了。

她覺得自己可能真的要涼,男主沒當上狀元,劇情出現重大紕漏,按時去世的她還能順利穿回現代嗎?

搞不好就撒手人寰一了百了了。

悲傷的時間總是過得飛快,楊媽和百葉的動作也沒含糊,隻消半刻鐘便收拾妥當了,幾乎是她們剛扶著穿戴整齊的姑娘在床頭靠穩坐好,門外便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百葉忙去開門,看到一身風塵仆仆的未來姑爺站在跟前,正要福身行禮,便聽見往日溫雅端方的陸公子急切詢問:“進屋可還方便?”

楊媽及時開口,“陸公子快快請進。”

話還沒說完,陸時寒已經大刀闊斧往裡邁,百葉起身回頭隻瞧見翻飛的衣擺。

一眨眼,人已至床榻前,楊媽眼疾手快遞來一張繡墩,

陸時寒也顧不上平日那些禮數,一把撩起袍角落座,目光灼灼盯著眼前清麗依舊卻清減大半、用了胭脂也掩飾不住臉上病態的小臉,千言萬語化成一聲歎息,“怎會病得如此嚴重?”

顏芝儀也深深望著他,張口便是關心:“寒哥,你考得如何了?”

陸時寒:……

他這一路夙興夜寐、提心吊膽的趕路,做了最壞的打算,考慮過沒見上最後一麵他該如何,當然更多的是想若能見上麵,要對她說什麼,她又會對他說什麼?

萬萬沒想到,她最關心竟是他的科舉成績。

不知為何,陸時寒竟然有些哭笑不得,內心焦灼的情緒似乎也衝淡了許多,含笑看著她:“還能關心這些,看來身子骨沒有大礙。”

好端端的乾嘛咒她?

顏芝儀覺得有點委屈,但還是忍住了,隻是輕蹙眉頭一眨不眨的盯著他,“所以你的成績?”

她很想直接問他究竟有沒有考上狀元,但那樣就崩人設,隻差臨門一腳就有望穿回現代了,顏芝儀決定忍耐。

雖然她越來越覺得回去的希望渺茫,因為陸時寒突然回江州的行為就已經改變了劇情,不知道會不會引發其他蝴蝶效應,大男主親自崩劇情,那肯定不是小打小鬨啊,搞不好他今天當上狀元她也穿不回去了。

但男主能不能當選本屆狀元依然很重要,否則顏芝儀心裡始終惦記著這根胡蘿卜,在這裡等他三年又三年,萬一他總是這樣陰差陽錯跟狀元頭銜擦肩而過,她穿回去的念頭豈不是遙遙無期?

顏芝儀之前想過最壞的結果,就是她無論如何也穿不回現代,含淚留下來做貴夫人吧,男主未來好歹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權臣,跟著他起碼吃香喝辣不愁了。

可要是男主在考狀元這一步折戟沉沙,她不但穿不回去,連權相夫人也當不上,那就很離譜了。

事關下半輩子是WiFi空調還是養尊處優的生活,顏芝儀很難再維持人淡如菊的人設,用熾熱又明亮的目光緊緊盯著他,手心都緊張到冒汗。

然而人類的悲歡並不相通,陸時寒無從得知她的患得患失,隻覺得她看自己閃閃發亮的眼眸和從前並無不同,看起來一點也不像久病之人。

私心想讓保持這樣的活力久一點,陸時寒便沒立即回答她的問題,不想他千裡迢迢從京城請來的榮太醫在小廝的攙扶下慢悠悠踏過門檻,慈祥又隨和的打趣道:“陸狀元不愧是‘一日看儘長安花’的狀元郎,腳程屬實夠快,老夫年紀大跟不上嘍!”

“陸狀元?!”顏芝儀就抓住這個重點了,苦等多年等到了想要的結果,這下她可以安心的含笑九泉了。

這般想著,身子仿佛也感受到了她的心情,毫不含糊的兩眼一翻暈了過去,失去意識前顏芝儀還在期待,搏一搏,單車便摩托,這把她就穿回去了!

顏老爺和顏大哥不說養尊處優,但還真沒怎麼乾過體力活,一趟趟搬運下來熱得滿頭大汗,拄著拐杖盯著他們的老太太一臉心疼叮囑道:“動作小心些,慢點也無妨,可千萬彆磕壞碰壞了箱子,聽說這些可都是孫女婿親自置辦的。”

顏芝儀:……

她都想問問老太太,究竟她爹和大哥是親生的,還是男主是親生的?且她才離開兩個小時,老太太連孫女婿都叫上了,適應得未免太快了點吧。

但顏芝儀有點想為顏老爺和顏大哥打抱不平,當事人卻不覺得有任何不對,顏老爺聽見老娘的叮囑抹了把臉上的汗,轉頭衝兒子道:“聽到祖母的話沒?動作再仔細點。”

“好。”

說完父子倆又熱火朝天的帶頭乾起來了,很有些無怨無悔的樣子。

顏芝儀見狀隻好把內心的吐槽咽回去,有心想問問他爹娘哪邊需要她的幫助,還沒走到她娘跟前,顏太太已經焦頭爛額的衝她擺手:“先彆說話打斷我的思緒,待會吃過飯要做什麼來著?哦先去找熟悉的肉鋪定頭豬和雞鴨魚肉,再看看他家有沒有新鮮的野味,其他的菜可以慢慢采買,葷食得提前定下來,還要列個名單去請街上的先生寫請帖,你爹他們這些天怕是也要忙的夠嗆,沒工夫自個寫……”

老太太補充道:“還要請你娘家大嫂過來一趟,儀兒的嫁衣喜被都沒準備,得問問你娘家店裡有沒有現成的,現如今不怕花錢,一定要辦得漂漂亮亮、風風光光,不然外頭定是少不了風言風語。”

顏太太一拍腦門:“您說的對,這麼重要的事我竟險些忘記了,真真是忙暈頭了。”

聽到這裡,顏芝儀默默收回了蠢蠢欲動的小腳丫,露出乖巧懂事不給長輩添亂的招牌微笑,因為她突然記起來了,古代新娘可不像現代那樣隻需要健身、上美容院,把自己打扮美美得等著穿婚紗就行,古代女子備嫁期有一項極具分量的工作——自己繡嫁衣。

不知道正宗大家閨秀是不是都要親手繡嫁衣,反正以顏芝儀家的條件,她身邊的親朋好友無一例外都是必須由姑娘親手準備嫁衣,簡直是鐵一般的規矩。

嫁衣也有簡單和繁複的區彆。

在這個拜師學藝門檻都很高的時代,刺繡也不是人人都能掌握的技術,至少顏芝儀叔叔家的堂姐堂妹們就不會刺繡,她們若要準備嫁衣,便隻能儘量買好一些且帶花樣的棉布或緞子,然後自己一針一線給它縫成衣裳,完成之後再請人在上麵刺繡也是可以的。

如果顏芝儀能像堂姐妹她們縫個衣裳大功告成,她就不會這麼如臨大敵了,但很不幸的是她剛好學過刺繡。

真正學過刺繡的其實是原主,師傅也不是旁人,正是她娘顏太太。

顏太太出嫁前作為布莊掌櫃的閨女,從小開始學習刺繡工藝,手藝十分精湛,出嫁時她身上那件親手製成的花樣繁複、栩栩如生的大紅嫁衣,不知羨煞了多少圍觀的姑娘和婦人,時至今日顏太太提起來依然麵上有光。

儘管人們習慣了敝帚自珍,對所有手藝都有強烈的保密意識,顏太太卻不可能連親生女兒都防著,她既有一手好刺繡,自然是要手把手教給閨女的。

原主便也從小跟著母親學針線刺繡,又因為身體緣故更愛安靜,待在家裡的大半時間便用來刺繡了,於是顏芝儀穿越過來後便撿了個漏,這具身體掌握的良好繡工都傳給了她。

讓顏芝儀閒來無事拿起針線繡朵花是無甚難度的,過去也沒少給男主繡荷包刷好感度,但她本身是不耐煩做這些的,寧願沒事在她爹和兄弟們書房消磨時間,也不想整日拿著繡棚埋頭苦乾,以至於給男主刷好感度的時候都要偷懶取巧,來來回回都是最簡單省事的青竹荷包。

顏太太曾私下問她為什麼隻繡青竹荷包,荷花或是仙鶴也很適合讀書人。顏芝儀信誓旦旦表示:寒哥就喜歡竹子,他們讀書人都有把自己比喻成青竹的習慣!

其實顏太太哪裡知道,顏芝儀信誓旦旦的“寒哥喜歡”,僅僅是她第一次送青竹荷包收到了他的感激,事實上她那天無論送的什麼荷包都能得到同樣的感激。

連走劇情都要暗戳戳給自己找捷徑偷個懶的顏芝儀,想到結婚要讓她親手繡一套鳳冠霞帔,瞬間隻覺得生無可戀、男主都不香了。

雖然老太太發話讓她娘去買現成的嫁衣,她也根本沒那個實力在短時間內給自己置辦一身華麗嫁衣,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要是她爹娘異想天開的認為她連續五天不眠不休、還是可以親手把嫁衣趕製出來的,她豈不是分分鐘原地去世?

為了小命著想,顏芝儀隻能努力降低存在感。

這時也沒必要問男主一家離開的時候為什麼沒人通知她了,就看她爹娘這樣焦頭爛額的模樣,已經能想象陸家又是如何的爭分奪秒、人仰馬翻。

至於她爹和男主最後商量出了什麼結果,顏芝儀雖然好奇卻也不是很擔心,她爹娘就算隻字不提,過幾天嫁妝到手,她自己也會知道。

這麼想著,顏芝儀又安心躺平了,吃完飯便立刻乖巧懂事的回自己屋裡窩著,堅決不給家裡添一絲麻煩。

大概是對她這麼懂事的投桃報李,她娘不到傍晚就把舅母王氏請來了。

王氏是帶著口大箱子來的,便很闊氣的雇了輛驢車直達顏家門口,跟著她下車的還有顏芝儀幾個表姐妹,和身子不好已經久不出門的外祖母。

外祖母沉屙已久,這次若不是外孫女出嫁在即,外孫女婿又是滿城皆知的狀元郎,她老人家也不會樂得非要親自過來瞧瞧。

她先是愛不釋手摸著顏芝儀的小臉連聲道好,然後才被顏太太扶著去和多年不見的老太太寒暄敘舊了。

王氏則是笑容神秘的帶著女兒親自把那口大箱子抬到了顏芝儀屋裡,期間楊媽她們想搭把手都不讓。

小心翼翼把箱子放地上,王氏一邊讓女兒去喊顏太太她們過來瞧稀罕,一邊喜氣洋洋拉著顏芝儀的手誇道:“要不怎麼說我這外甥女福氣大,陸狀元高中歸來,你這身子也藥到病除了,看這小臉紅潤的,養得多好啊!舅母悄悄跟你說,這箱子裡的東西更難得,剛巧被你碰上了,換做平日有錢都買不到……”

顏芝儀自然被勾起了好奇心,探頭想去看,“舅母,裡麵是什麼呀?”

卻被王氏拉住了,“等你娘過來,咱們一起看。”

又等了片刻,顏太太才扶著兩位老太太不緊不慢過來,王氏也終於親自打開了箱子,小心翼翼捧出一物,眾女眷無論老少眼神都瞬間亮了起來,目光灼灼、滿臉驚歎的看著王氏手中,那精致華美、栩栩如生的刺繡映得整個屋子仿佛都高貴起來了。

或許是高中狀元了,在京城見過許多達官顯貴甚至有機會麵聖,這些經曆變化讓還沒正式走入朝堂的陸時寒提前擁有了上位者該有的氣場。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