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第一百零二章(2 / 2)

先前他臉上掛著一慣的謙和微笑還好,跟以往似乎也沒太大差彆,但此刻收斂了笑容,不怒自威的氣勢立刻出來了。

顏芝儀何曾見過他這樣嚴肅又氣場全開的樣子?

被男主突如其來的驚嚇,自己隻是屏氣凝神而沒有當場嚇尿,她覺得這就很出息了,畢竟她是真的做賊心虛。

雖然她代替原主已有五年之久,這期間相安無事,顏家人都沒發現任何端倪,可是這五年她真正和男主單獨相處的時間,也未必比這幾天多啊,說不定他就是天賦異稟,在這幾日頻繁的接觸相處中抽絲剝繭發現她是假冒偽劣產品了呢?

她這幾天已經在安慰自己當個風光無限的官太太也不錯了,如今就怕連官太太也當不成,被男主他們綁起來當孤魂野鬼處理,那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顏芝儀稍微腦補一下,就快把自己嚇得瑟瑟發抖了,眨著水汪汪的眼睛小小聲問:“寒哥哥為何這樣看我?”

扮演了這麼多年小仙女的後遺症,顏芝儀現在害怕的第一反應都是越發弱小可憐又無助的表情看著對方,而不是梗著脖子剛到底了。

連這久違的稱呼都出來了,陸時寒自然也能感受到她的心情,心頭不由一軟,放柔了語氣輕聲說,“我在想,妹妹如何知道爹娘他們對我有所隱瞞?”

就這?顏芝乍一聽還挺費解,多少覺得男主大驚小怪了,為這麼點小事用高深莫測的眼神盯她那麼久,險些把她嚇得心律失常。

不過很快她心裡一咯噔,意識到自己確實大意了,現實中她壓根沒機會得知兩家商量的正事,加上她是送彆男主不久後臥床不起的,顏太太他們怕她憂思過慮,平常都儘量不提起陸時寒,更不會主動告知他們達成對陸時寒隱瞞她病情的共識了。

這樣一來,男主確實敏感多疑了些,但她自己的問題明顯更嚴重。

顏芝儀開始慌了,一旦掉馬要是被當成孤魂野鬼處理的她可怎麼辦?驚嚇之餘她反而急中生智,“我是不小心偷聽到爹娘商議這事,寒哥今日知道也彆告訴他們,否則爹娘回來了可沒我好果子吃……”

這個理由配上顏芝儀臉上掩飾不去的驚慌心虛正好無懈可擊,沒有違和感,陸時寒這般通透睿智的人都看不出端倪,眼底最後一絲疑慮也終於消失。

邊表演邊觀察著男主神色的顏芝儀,見狀也終於放心了,在心裡為自己點了個大大的讚,朝男主歪頭一笑,又可愛又無辜,“難道陸伯父伯母沒有像我爹娘一樣選擇對寒哥隱瞞嗎?”

陸時寒微微頷首,也不再隱瞞自己的心情,“所以你方才那樣問,我便以為是妹妹你的主意。”

然而母胎單身的顏芝儀壓根不解風情,聽到這番話第一反應竟然是鬱悶,“寒哥太看得我了,爹娘他們可從來不讓我摻和大人的事。”

陸時寒:……

顏芝儀是真的很慚愧,她要有其他穿越女那樣說什麼都能讓全家信服的地位就好了,為了確保劇情順利不變的進行下去,也是會這樣提議、為劇情推動貢獻自己一份力量的。

不過她沒能摻和上一腳,現實也按照原著那樣發展下去了,說明劇情不是輕易會被改變的,男主如果踏踏實實待在京城享受一朝成名天下知的快樂,她這會兒都回到現代愉快的吹著空調刷原著了。

偏偏男主本人不肯走尋常路。

他是天選之子,俗稱老天爺的親兒子,劇情破壞就破壞了,反正代價也隻是她這個小炮灰回不了現代,又不影響男主建功立業走上權臣巔峰。

想到這裡,漸漸接受現實的顏芝儀忍不住又開始悶悶不樂。

不知是不是發現了她一瞬低落的情緒,陸時寒突然開口回答了她最初的問題,“若說我是如何得知你病重數月消息的,還要感謝一位同鄉兼同年張兄……”

顏芝儀的注意力瞬間被拉回,聚精會神聽著男主講故事。

陸時寒那位同年名為張鶴雲,年過三十,跟他不在一個圈子,以前都不曾結識,此次江州的舉子約定共赴京城、互相照應,陸時寒才和張鶴雲有了交流的機會,也算是泛泛之交了。

當然陸時寒此前不認識張鶴雲,對方對他可是如雷貫耳,此前鄉試一場,陸時寒在江州乃至整個州府都小有名氣了,連張鶴雲某位遠房親戚進京做生意找他閒聊都提到陸時寒。親戚便說聽聞陸舉人從小定親的未婚妻自他離開不久就病倒了,求醫問藥了數月都不見好,怕是不行了。

親戚當八卦般隨口一提,張鶴雲卻記在了心裡,不經意想起江州一彆時,俊秀少年書生與秀麗少女執手相看、依依不舍的一幕。

當時好友還與他談笑,說是這位年輕才子從不與好友喝酒狎妓、出入勾欄瓦舍,還以為會是個古板嚴肅的老夫子,不想也是這般風流癡情的好男兒。

張鶴雲也覺得陸舉人和未婚妻日後想必能舉案齊眉、琴瑟和鳴,聽到親戚帶來的消息不由以己度人,若是陸舉人知道未婚妻病重不治該是何等憂心難安。

可張鶴雲自己也是十年寒窗苦,知道三年一次的會試有多重要,已經千裡迢迢到了京城,既然要心無旁騖的下場試上一回,他便沒有第一時間告知陸時寒,而是等殿試結束後找到機會說與此時。

聽男主娓娓道來講述那日的經過,顏芝儀忍不住想要仰天長嘯,發出靈魂深處的感歎:“唉,都怪我……”

陸時寒萬萬沒想到她會是這個反應,都不禁有些呆愣了,“何出此言?”

顏芝儀:當然是怪她魅力太大、把男主未婚妻這個角色演得太好太深入人心,不但讓男主淪陷的這麼徹底,連他的同窗都搞破防了,她如果嚴格把握好原著中的尺度,不要表現得這麼優秀,男主就不至於在拜彆時那樣沉不住氣的拉她手。

沒有潯陽江頭那麼一幕,男主同學得知她病重的消息也就當八卦聽一聽,才懶得來男主跟前通報呐!

這誰能想到,罪魁禍首竟是她自己?

顏芝儀一時間都不知道自己該哭還是該笑,最後隻能感慨一聲造化弄人,並且在男主迷茫的目光中一本正經胡說八道,“怪我身子太不爭氣,險些害得寒哥無法安心科舉了。”

“生病又不是你能控製的。”陸時寒搖頭笑道,“我還擔心顏妹妹會怪我回來得太晚。”

顏芝儀隻是隨便找了個借口,並不想在這裡跟男主互相搶鍋,便扯開話題,“如此說來,寒哥這同年也是位高風亮節的君子了。”

如今會試的激烈程度比她上輩子號稱千軍萬馬擠獨木橋的高考還要誇張一百倍,一人高中至少三代跟著受益,一個讀書人往往也承載著全家全族甚至是全村的希望,在這樣重要到足以徹底改寫命運的考試,能提前乾掉一個競爭對手都是血賺,那位張書生但凡自私自利一點就該會試前一天找到男主添油加醋的告訴他了。

雖然顏芝儀相信男主這樣的天選之子,就像打不死的小強,非但不會被一點點壓力挫折打倒,還會越挫越勇反殺全場,可是彆人不知道啊,兵不血刃這是多少讀書人的目標。

所以無論如何,這位張同學都值得一張好人卡。

陸時寒也點頭,看著顏芝儀的目光深邃得仿佛盛滿了千言萬語,“張兄這份恩情的確值得感激一輩子。”

沒有人知道那天看著她暈倒在眼前,他內心是多麼的慌亂無措,看著榮太醫治病的那段時間,甚至比在金鑾殿前麵聖時更讓他緊張,後來她安然無恙的蘇醒,他跟著眾人一起歡喜之餘,還有深深的後怕,根本不敢想如果自己和榮太醫晚回來一天,或者是張兄忘了告訴他,他將會如何追悔莫及。

儘管一切都已過去,陸時寒再回想那天驚心動魄的情形,心臟依然有漏半拍的感覺,眼神她再也無法壓抑眼底的情緒,仿佛在看失而複得的寶貝。

可惜顏芝儀壓根沒get男主含情脈脈的目光,她又發現了一個華點!

“可你在殿試結束後才準備回江州的話,又如何能跑得比快馬加鞭的朝廷差役還快?”

陸時寒:“……”

當然隻是想想,彆說跟男主同歸於儘,讓她為了那百分之一死後穿回現代的可能主動尋死她都做不到,不然也不會苟上整整五年,期盼著劇情的力量讓她無痛穿越回去。

現在男主神來一筆讓她期盼了五年的劇情徹底落空,從天堂跌落地獄也不過如此,可顏芝儀除了在心裡咬牙切齒,都不敢在人前表露出這份不滿。

她也不隻是不敢得罪男主,她連男主請來的“幫凶”榮太醫都惹不起。

本來顏芝儀的小腦瓜還想過不聽醫囑氣跑主治醫師、讓她從此自生自滅什麼的,強行把劇情拉回正軌,事實證明不行,因為她膽子小,思前想後到底不敢真得罪有技術有名望說不定在京城還有人脈的太醫,在百葉二十四小時的“監控”下也無法不喝藥,於是她心裡說著不要,嘴上卻還在乖乖喝藥紮針做檢查,感受著身體不爭氣的一天天轉好,簡直急在心裡口難開。

誰都惹不起的顏芝儀越想越悲傷,也就懶得說話懶得動彈,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順便試試強行裝病有沒有推動劇情的可能。

推了幾天當然毫無卵用。

所以她看見男主才會這麼激動。

是,激動,除了顏芝儀本人外,大家看不出更不可能猜到她對男主充滿了悲憤的心情嗎,眾人隻覺得這幾日都死氣沉沉的人,看到未婚夫登門竟然當場煥發出了生命活力,這不是愛情是什麼?

不隻是顏家幾人為她突然提升的狀態感動欣喜,連榮太醫都捋著一把美髯欣慰道:“姑娘其實已經大好了,大可不必整日躺著休養,年輕人還是該走動起來,近來天氣不錯,每天在院子裡邊曬太陽,邊散步一兩個時辰,還比躺著能好快些。”

顏芝儀:……

她不是她沒有啊,她真的病入膏肓了。

然而在場誰也沒有在意她本人的心情,已經把榮太醫當權威的顏老爺顏太太連連應聲,“那可真是太好了,這些時日多虧了太醫您儘心儘力的醫治,我們會按照您吩咐督促小女走動鍛煉的。”

顏太太更是當場發話,“百葉,從明日起,你隻要有空便記得扶姑娘出去走走,等姑娘痊愈了,我做主給你加一個月的月錢。”

百葉看也沒看自家姑娘的臉色,脆生生應道:“好的太太,我保證每日扶姑娘走夠兩個時辰。”

榮太醫頷首:“每日兩個時辰正好,切記過猶不及。”

沒有人過問她的意思,自顧自給她製定了運動計劃,顏芝儀隻覺得滿心悲涼,榮太醫果然就是人狠話不多的典型,讓她每天出門散步四小時,林妹妹都能練出鐵人三項的體質了,這是根本不給她活路,啊不,是死路。

然而顏芝儀還沒有從明天開始強身健體這個打擊中走出來,陸時寒又及時給送了個會心一擊,“伯父伯母,顏妹妹生病這些時日想必很少出去走動吧?也不好一蹴而就,今日天氣就不錯,不如先扶她出去走走,適應適應?”

顏太太覺得這個提議棒極了,“她在床上躺著這麼多天,怕是骨頭都躺軟了,是該提前適應起來,太醫覺得呢?”

說著便用詢問的眼神看向榮太醫。

榮太醫也沒反對,一邊輕笑著頷首,一邊慢悠悠收拾藥箱:“此間事了,老夫就先回房了。”

陸時寒很有眼色的上前替榮太醫接過藥箱,“我送您過去。”

榮太醫在來江州路上的十多天,都是跟陸時寒一起在馬車裡渡過的,兩人不說好到無話不談,但也確實不必太多客套,榮太醫很自然的讓他給自己背藥箱了,笑嗬嗬道:“那便有勞陸狀元了。”

“您客氣。”兩人有說有笑、其樂融融的走出房門,顏老爺當然不會錯過跟妙手回春級彆的神醫相談甚歡的機會,當機立斷帶著兒子跟上去加入他們的話題,很快屋子裡便隻剩顏芝儀顏太太和楊媽百葉四人。

作為糧食鋪的掌櫃太太,顏太太的性格便是風風火火絕不含糊,說要扶顏芝儀出去散步曬太陽,當即就上手了,怕一個人扶不起柔弱的女兒,還在呼朋喚友,“楊媽百葉,你們也來幫把手,小心點,彆把姑娘摔了。”

顏芝儀:……

她娘最後那句怕不是抬也把她抬出去的意思了。

她整個人縮在床腳瑟瑟發抖,很想大喊一句你們不要過來沒,奈何不到一百斤的體重實在太拖後腿了,顏芝儀想象中的泰山壓頂根本沒發生,她娘像是拎小雞仔似的,和楊媽一左一右輕輕鬆鬆把她拎下床,使不上力氣的百葉都隻能蹲著給她穿鞋。

顏芝儀:……

這究是什麼人間疾苦!

最後,顏芝儀毫無掙紮之力的被拎到院子開始八百米散步,走得雙頰泛紅、額頭微微冒汗才被允許休息片刻,還不能回屋休息,因為男主送榮太醫回屋休息的時候剛好問到相關話題,榮太醫便表示她身子虛,平日就算不走動,多坐在屋外見見日頭也是好的,對身體有益無害。

這番話被她爹娘奉為圭臬,立刻執行上了,此刻院子裡陽光最足的地方就被擺上了一張美人塌,榻上還有小茶幾,放著幾樣她最愛的水果點心和茶水,一副恨不得她就在這裡曬到天荒地老的節奏。

亂出餿主意不做人的男主就站在美人塌旁,笑盈盈圍觀了她被綁架健身的全過程,見她累得不輕中場休息,才換上關切的表情,親自遞來一杯冒著熱氣的清茶,溫聲關切道:“顏妹妹感覺如何,可還撐得住?”

男主除了那兩次特殊情況叫破閨名,其他時候都很講究,一口一個顏妹妹,既表達了親近的意思又不失禮數,可謂是麵麵俱到。

顏芝儀心裡還有些怨氣,加上太久沒運動、上來就是八百米也挺辛苦,沒什麼力氣說話,默默的接過茶水一飲而儘。

被搶了工作的百葉不敢對狀元郎兼未來姑爺不滿,隻好默默的掏出帕子細心給姑娘擦汗,然而還是不如情商滿點的陸公子妥帖,他看出顏芝儀的口渴並未完全緩解,也沒有繼續給她倒水,而是從小案幾上取出一顆柑橘剝皮又細心的撕去白絲,處理好一瓣先遞給她,貼心叮囑,“多吃些水果,你如今過於清瘦了,還是該補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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