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聞霖一開始就知道,所以才留下了這些畫。他一直都記得,他們第一次見麵的那雙兔耳鞋,西餐廳外他將圍巾圍在楚聞霖的脖子上……
所有的細枝末節,他都畫的很清楚。
莊宗遠望著這些畫,已經呼吸不過來。
他捂住胸口,似乎體會到了哮喘的感覺,胸口沉悶,像是籠罩著一層陰霾,氣體從口中斷續呼出,肺部像是起不了作用一般,下一秒就要死去。
楚聞霖是個小混蛋,說著想讓他忘記,卻又留下這麼多承載著回憶的畫麵。
莊宗遠把這些畫掛在了抬眼可見的地方。
自此莊園裡掛著很多畫還有一副照片,上麵都是莊園的主人和一個青年。
他很重視,所以阿姨需要每天打理灰塵。
他每次走過大廳中央那副照片前,都要停留一番。
“莊先生。”阿姨走了過來,“早餐已經準備好了。另外,這是莊小姐送來的東西。”
莊宗遠這才移開視線,看向她手中紅色的信封。
他皺了皺眉,過了片刻才伸手拿了過來。
手指解開了係帶,微微一翻,然後抽出了其中的卡片。
是一張請柬,結婚的請柬。主角無疑是楚星宸和莊雯。
他沉默了好一會兒,突然笑了起來,不是很可笑嗎?
不久前,才因為楚聞霖的去世大鬨葬禮的楚星宸,就過了這麼幾天,請柬就已經送過來了。
莊宗遠兩指夾著這張紙,冷冷一笑,扔到了旁邊的桌子上,“等會兒拿去扔了。”說罷撐著手杖朝餐廳走去。
阿姨看著他遠去,歎了口氣。
莊宗遠和侄女不和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她也不姓莊,自然也不能說什麼。
她拿起雞毛撣子準備清理畫上的灰,管家剛好過來,和她說了幾句話,兩人就聊了起來。
阿姨看著牆上掛著的年輕青年,悄聲疑惑地問向旁邊的管家,“你說這到底是誰,讓我們莊先生這麼小心這幅照片?”
“這個嘛……不知道。”管家搖頭,仔細地審視了一番照片上的青年,咂嘴道:“倒是有些眼熟。”
還沒有遠去的莊宗遠聽見他們的話,猛然停下了腳步,像是時間靜止了一樣。
然後他緩緩轉過身來,睫毛顫抖,直直地看向他們。
阿姨發覺他聽見了自己和管家的議論,連忙低下了頭。
莊宗遠緩步走到他們麵前,突然抬起手杖,直直指向牆上的楚聞霖,“你說他是誰?”
“這……”阿姨自然說不出來,連忙道歉,“對不起,莊先生,我們不該在後麵嚼舌根的。”
管家也在旁邊低頭。
莊宗遠卻冷笑了聲,遂而大笑起來。
然後突然止住了笑,舉起手杖將旁邊桌上的東西儘數掃落在地。
所有人都忘記了楚聞霖的存在。
曾經疼愛他的阿姨,照顧他生活起居的管家,最後隻剩下一句眼熟,而所謂的親弟弟也隻送來了一張結婚請柬。
莊宗遠看向外麵豔陽高照的天,眼神變得無比陰沉。
既然忘記了,他就讓他們記起來。
那個“東西”想讓這個世界相安無事的繼續下去,他偏不讓。
“叫袁瑋過來,過幾天我要去參加莊雯的結婚典禮。”
——
因為莊雯懷孕的緣故,時間緊迫,所以發過請柬沒幾天就是他們結婚的日子。
莊雯雙親去世,叔叔現在也沒有來,楚星宸不想讓她委屈,就讓他父親楚彙文代替,帶著她走上來。
潔白的花瓣以及婚紗,純潔而美好。
台底下坐著一眾親戚,還有他們的同學。
林梵娜看著莊雯朝楚星宸走去,心中滿是祝福,卻又總覺得忘了什麼。
就在這時大門突然被打開,逆光中,莊宗遠坐著輪椅被袁瑋推著走了進來。
莊雯聽見聲音轉過頭來,發現是莊宗遠,驚訝地睜大了眼,對於他的到來似乎感覺很意外,“叔叔。”
莊宗遠看著她,笑了一下,“莊雯,今天你結婚,是好時候,叔叔特地來送你一份禮物。”
看著他這架勢,莊雯怎麼也不信他心懷好意,“您先入座吧。”
“不用了,我送完就走。但是事先有些事也要說清。”莊宗遠眯著的眼中閃過一道亮光,“也給你一個可以光明正大嫁給楚星宸的身份。”
莊雯愣愣地眨了眨眼,不懂他的意思。
莊宗遠神情自若地看著所有來客,偏頭朝袁瑋抬了抬下巴。
旁邊袁瑋點了點頭,轉過頭來,看向所有人,清澈而又嚴肅的嗓音響起。
“在此,莊先生謹代表楚聞霖先生,宣布與莊雯正式解除婚約。”
楚聞霖?!
所有的來客都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這是怎麼回事?
林知鳳慌忙地站起身來,“您這是什麼意思?楚聞霖已經去世了。”
袁瑋冷靜地看向她,答道:“是,但您不會忘記和莊雯訂婚的是楚聞霖,也就是楚星宸的哥哥的,對吧?您也不會忘記,在莊雯沒有解除婚約前,就和您的兒子在一起了吧?”
林知鳳愣在了原地,所有人此時此刻才恍若大夢初醒。
對啊,莊雯的未婚夫是楚聞霖啊。
哥哥死了,弟弟和哥哥的未婚妻麵不改色還如此招搖的結婚,這算是怎麼回事?
林梵娜更是捂住了嘴,眼中忍不住閃爍起來淚花。
得知楚聞霖去世的那一天她流了多少淚,她居然忘記了?
她是最知道這件事始末的人,她一直以為楚星宸和莊雯是情侶關係,結果現在居然來告訴她,莊雯和楚聞霖才是有婚約的那一對,而且在沒有解除婚約時,就和楚星宸曖昧還懷了孕。
她不敢置信地看了一眼莊雯和楚星宸,站起身來毅然離席。
莊雯看見,心中羞愧不已,旁邊的楚星宸看著莊宗遠望過來冰冷的眼神,迷茫地捂住了頭。
他這段時間是一直糾結,但是他哥去世了,莊雯又懷了孕,費了好大功夫,他才下定決心確定關係的。
他看見手腕處的劃傷,眼睛微睜,猛然清醒了過來。
莊宗遠看見他的眼神,滿意地勾起了嘴角,眼中卻無半絲笑意。
現在這些都沒有意義了,隻是他不想讓他們好過而已。
“文件。”莊宗遠朝旁邊的袁瑋說道,聞聲袁瑋將手中的文件遞給了他。
“莊雯,我替你父母保管的鼎仲股份,現在我剔除你賠償給楚聞霖的一半,全部還給你。”說完儘數扔了過去。
紙張落地,濺飛一地的玫瑰花瓣。
鼎仲內部已經開始腐朽,莊雯要是沒本事,都不用他多出手,不用多久,就會敗在她手上。
——
出了禮堂,陽光照在身上,莊宗遠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現在也算是解決了所有的事情了,這個世界很快就會有對應措施了吧,不過無所謂了。
他看見旁邊的花店,抬了抬下巴,“去那裡看看。”
楚聞霖雖然不是過敏性哮喘,一些花對他沒什麼大的影響,但是為了安全,莊宗遠從來沒送過他一束花。
所以今天,他買了一束最為鮮豔的。
花店的老板笑著走上來,“先生,您的花包好了,需要幫您寫張賀卡嗎?”
莊宗遠點了點頭,“我自己來吧。”
拿過帶著香氣的卡片,莊宗遠筆尖停留在紙張上麵,卻遲遲未動,過了片刻,他才終於落筆。
染著花香的卡片上隻有兩個字,一個楚,一個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