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蘇瓷打了個噴嚏。
他揉揉鼻子, 甕聲甕氣道:“你知道什麼麼?”
“大約比你多一些。”林止惜忽地抬手打下一個結界,直接直接將他與林蘇瓷罩在其中。
時間很短暫, 林蘇瓷在結界來臨張開的那一段黑暗中沉默了須臾, 那道結界已經消失。
隨之而來的, 是林止惜抬起的手,落在了林蘇瓷的頸間。
“那位大人讓我來帶你回家。瞧,他可不是無動於衷。”
大動脈的跳動是強有勁的, 林止惜溫熱的指腹落在上麵的瞬間,林蘇瓷的脈搏跳動加速了些。
皎潔的月色如水洗過的清透, 房脊下的瓦片倒影著林蘇瓷的影子, 小小的一團。
林蘇瓷垂眸。
落在他頸間的手指修長, 看上去像是文人的手, 可是林蘇瓷知道,這隻手,隻需要輕輕動念, 就能將他化為灰燼。
“對不住,反正你也是要回去的,我這麼做, 隻是提早護送你回去罷了。”
用充滿著危險的手比著林蘇瓷的,是一臉歉意的林止惜。
他壓著林蘇瓷雙雙從房脊上站起, 落在瓦片上的影子卻沒有跟著變化, 隻是扭曲了幾圈, 蕩開了一個黑色的旋渦。
林蘇瓷沉默許久, 冷不丁道:“剛剛就不該救你。”
他指的是林止惜胃疼的時候, 他沒有離開而是留了下來給林止惜找補藥。
現在這麼看一下,他剛剛若是走了,今次這一遭或許就躲過去了。
不過……
林止惜起了這個心,他躲不了幾次。
“你還好意思說!”提到這一茬,林止惜臉都黑了,十分不痛快。
林蘇瓷垂眸看著他激動時顫抖的手,冷靜:“小心點彆傷了我。”
林止惜自己也知道自己的厲害,同樣融合的林蘇瓷在他的手下,根本沒有抵擋的一絲能力。
若是一個不好把人化了,麻煩可就大了。
顧不得多言,林止惜夾著林蘇瓷順著那黑色旋渦跳了進去,隻有他的低語還在林蘇瓷耳中回蕩。
黑色的旋渦自然是一個早早被準備好的傳送陣。
這是一種十分高階的術法,金丹以下修士無法展開,就算是金丹以上的修士,憑借自身隻能展開百裡以內的傳送。
顯然,這不是融合階段的林止惜能夠做大的。不巧的是,金家院子裡的所有金丹,都是林蘇瓷家的,更不巧的是,他知道這裡頭沒有人會幫林止惜。
起碼有一個金丹以上的人,混進來了。
或者說,在和林止惜接觸。
林蘇瓷經過傳送陣,在林止惜手下不敢動,僵硬著身子,暈乎乎的頭暈目眩過去後,定睛一看,默了。
那個和林止惜接觸的人肯定不是個金丹,那個傳送陣也絕對不是區區幾百裡的短途。
起碼,這裡已經不是碧海大陸了。
剛剛還是夜半三分,他所站的地方,卻是豔陽高照,溫熱潮濕的空氣黏糊糊的,不太舒服。
長河小橋,柳樹垂岸,岸邊老叟頭戴遮陽鬥笠,躺在竹椅上小憩,而垂在河邊的魚竿,魚線一動一動,水中撲騰撲騰,明顯是有魚兒上鉤了。
林蘇瓷站在一顆有些年頭的柳樹樹蔭下,頭上柳梢隨著風拂過他臉頰,癢癢的有些刺。
這會兒兩個人都有些沉默。
“白家弟妹,我能問一句……”林蘇瓷剛張開嘴,還在沉默中震驚的林止惜頓時氣的吐血,氣急敗壞一拳捶在林蘇瓷的腦袋上,“弟妹個屁啊弟妹!瞎叫什麼!喊我名字!”
林蘇瓷被欺負了一把,這會兒心生叛逆,越是知道林止惜羞於說他與白晴空之間的關係,越是鍥而不舍用這個挑釁。
“你不就是小白的那口子麼,他是我乾弟弟,你不就是我乾弟妹。”林蘇瓷被錘了兩下不開心了,一挽袖子反手錘林止惜,一邊錘一邊口齒清晰道,“弟妹你脾氣真不好!”
“啊呸!”林止惜剛反擊兩下,就分心林蘇瓷所說的話,氣得臉都扭曲了,手上沒打過林蘇瓷,暴跳如雷,“老子堂堂正正的大老爺們兒,不許叫我弟妹!”
林蘇瓷憑借身體強健硬是把林止惜給打贏了,打贏了他還得意地壓著林止惜,笑眯眯一字一頓:“弟、妹。”
林止惜臉黑的能滴墨,磨了半天的牙,怒而反擊:“晏家嫂子!”
林蘇瓷一點不在意口頭上這些,爽快地笑眯眯答應了:“哎,白家弟妹!”
林止惜拚命告訴自己,不要和沒臉沒皮的人生氣,最後氣壞的還是自己。
深諳不要臉之道的林蘇瓷見把林止惜氣得差不多了,他才收了收心,開始打量著周圍:“這是哪裡?”
林止惜爬起來怏怏拍打了下身上的灰,一撇嘴:“我怎麼知道。”
林蘇瓷詫異:“你把我販賣過來,你怎麼會不知道?”
“販賣個屁!”林止惜的涵養都喂了狗,差點擼袖子繼續打,忍了半天,才哼哼道,“那個傳送陣,又不是我開的。”
林蘇瓷曬了會兒太陽,身上已經暖洋洋不說,還有些熱烘烘。他用袖子扇了扇風,不耐煩道:“買主呢,我人都給你們拐來了,他怎麼的不見人?”
林止惜聽到這話,鬆弛的表情頓時繃緊,條件反射戒備了會兒,慢吞吞才放鬆了肌肉。
“……我不知道。”
林止惜趁著林蘇瓷吐槽之前,飛速說道:“我是被魘魔拖到那位大人的夢境裡,那位大人囑咐我把你帶進傳送陣,除此之外,我什麼就都不知道了。”
林蘇瓷抽了抽嘴角,抬手鼓了鼓掌:“能忍啊,現在才來動手。”
林止惜反駁:“什麼能忍,我是三個時辰前午憩的時候才知道的好麼!”
林蘇瓷立即換了個說法:“那你還真是忠心耿耿,上頭一句話你就賣了命了拐賣未成年小貓,積極地很。”
“你知道,我會得到什麼麼。”
林止惜冷眼看著他。
林蘇瓷見他臉色就知道他所求定然不是尋常,識相地閉嘴搖頭。
“換血。”林止惜麵無表情,“如果我平安把你從院子裡帶到他身邊,他會給我把身體裡另一半的血換掉。”
“什麼?!”
林蘇瓷詫異了,他差點脫口而出:“這怎麼行……”換了血就沒有萬骨枯了白晴空的劇情走不了原著怎麼發展?!
話到一半,他感到不對,趕緊咽了回去。
還好沒有說漏嘴,這個時候,林止惜的身世還沒有人知道才是。
他努力把表情扭到茫然好奇上,裝傻子一樣張著嘴。
林止惜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裡,並未注意到林蘇瓷,讓他僥幸糊弄了過去。
“我身體裡另一半血,不好。換了我就是純粹的林家人,以後就能堂堂正正。”林止惜到底沒法把自己的身世宣之於口,淡淡這麼說了一句。
林蘇瓷頓時知道,為何林止惜一得到這個消息,就敢設局給他下手了。
換血,徹底成為林家人,堂堂正正。
哪一樣都是林止惜盼了多年的奢望,而終有一日,可以實現,林止惜可不就撲了上去了麼。
隻是可惜了他了。
林蘇瓷為自己心疼了一把。
成為了林止惜實現自己願望的犧牲品。
“那恭喜你啊。”林蘇瓷懶洋洋誇了句。他環顧四周,嘖了一聲,“這是哪兒,我就該在這裡等那位買主,還是能隨便走走?”
林止惜再多的沉浸情緒都被林蘇瓷的態度打斷了,他警惕看了眼周圍,也鬨不明白怎麼回事,試探著:“我們現在這裡等著。”
林蘇瓷不置可否。
他抱臂站在樹蔭下,瞪著鬥雞眼數落在眼前的柳條上的葉子,不遠處釣魚的老叟和路過提著菜籃子的大娘都忍不住看他。
林蘇瓷是睡覺的時候偷偷溜出來的。
一身白色的裡衣,披頭散發,還光著腳丫子。大白天的出現在公共場合,很像是哪家精神不正常的瘋子給跑出來了。
虧得林蘇瓷長得夠俊俏,抱臂不耐煩抖著腿,生生抖出了一股痞帥的勁兒。
路過的大姑娘小媳婦的目光都膠著在他身上。
林蘇瓷打了個哈欠,淚眼婆娑。
如果是在院子裡,這會兒都深夜了,他該睡的正香。
果然不該半夜偷溜,這下好了,遭罪受了。
林蘇瓷困得哈欠一個接著一個,索性席地而坐,把咯屁股的石頭扔進河裡,打起一個個水圈,胖胖的鯉魚嚇得魚餌都不敢咬,尾巴一甩遊進了水下。
“來,趁著賣主沒有來,給我說說怎麼回事。”
林止惜許是沒有在大街上,大庭廣眾之下放浪形骸過,動作有些扭捏,左看右看才慢吞吞坐下來,僵硬了半天。
“要是不想說這個,就說說你和小白……晴空唄,你們這個我也感興趣。”林蘇瓷提建議。
剛剛還遲疑不知如何開口的林止惜立即飛速道:“當時虛前輩提出你的身世有問題時,我並不知道。我當時知道的隻是少主一事。本來我並未多想,隻是中午我小憩的時候,魘魔入夢了。”
夢魘在夢境中,是一個比較無法戰勝的強者。林止惜的夢被魘魔所把控,直接把他的魂拖到了一個人的夢境中。
林止惜全程跪在下麵,被威壓壓著無法動彈,根本抬不了頭,更遑論去看一眼是誰。
隻是他知道,這位收斂了氣息,在夢境中被削弱的隻有百分之一,威壓依舊驚心動魄的這位大人,非尋常人、
而後那位大人自報家門,嚇了他一跳。
可那位大人的身份,隻是他所有受到驚嚇之中的第一條。
就在前不久才討論過的林蘇瓷身世,不是什麼私生子,而是他意外想起來的少主。
林蘇瓷是真的林家少主,那位大人找尋多年的人。
得知之後林止惜都不知道自己是什麼心情,或許對此還沒有來得及反應,那位大人會告訴他這件事的原因,就出來了。
要讓他下手,用不傷害到林蘇瓷的方式,把他哄騙踏入傳送陣。
過了一個時辰,林止惜就給林蘇瓷遞了消息,約他見麵。
垂柳下的樹蔭處,盤腿坐著的林蘇瓷閉著眼睛打著呼嚕,東倒西歪,卻是已經睡著了。
廢了口舌絮絮叨叨說了一大堆的林止惜:“……”
崩潰。
算算時間,這裡的確是應該睡覺的時間了,林止惜沒有資格吵醒本就該睡覺的林蘇瓷,老老實實抱著腿坐在一側,沉默歎息。
林蘇瓷睡得不深。
他困得厲害,加上林止惜的聲音平仄有節奏,猶如催眠,實在忍不住眯了一眯。
隻是到底在外頭,林止惜聲音停止的時候,林蘇瓷一個激靈已經醒了。
可他沒有動,依舊保持著閉眼,順著左搖右晃的身體慢慢歪在地上。
地上的螞蟻順著他衣服爬到他身上來,袖口下的手腕上,一隻小螞蟻正在奮力地順著他胳膊往上爬。
林蘇瓷癢啊。
可是陽光透過柳樹枝垂下,散亂的光籠罩著他,暖暖的好舒服。他懶得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