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螞蟻咬一下就咬一下,又不疼。
林蘇瓷果斷聽之任之,放任自流,躺在那裡閉著眼舒服得很。
須臾,他聽見了一個笑聲,輕輕的。
不像是林止惜。
林蘇瓷像是想到了什麼,他剛要動,發現一隻手攥著他手腕,掀開他的袖子,把那隻爬到他手肘的小螞蟻夾了出來。
很溫柔,可是……
很陌生。
林蘇瓷立即睜開眼。
他手肘趁著地半坐起身。
一眼就看見了近在咫尺的人。
一個俊雅清雋的青年,正笑吟吟看著他,狹長的丹鳳眼眉目含情,琥珀色的眸裡清晰倒影著林蘇瓷錯愕的臉。
很陌生……
青年長發並未整齊束起,而是從鬢邊各區兩束,盤在腦後用一根玉笄簪著,其餘長發垂肩,灑落在他潔白無瑕的衣衫上。
捏著小螞蟻的手指遞到林蘇瓷的眼前,那人嘴角微微挑起一個溫柔的弧度:“小懶蟲。”
林蘇瓷抿了抿唇,不自覺往後縮了縮。
眼前的青年,看著就是普通人,比起普通人,多了些好看,多了些豐神俊朗,多了些,翩然若仙的風雅之姿。
可他隻是個普通人。
身上沒有一絲靈氣波動,也沒有一點妖氣。
和他預想之中,會來一個威壓直接能捏死人的渡劫期老祖完全不同。
“你……”林蘇瓷剛想說話,發現自己嗓子乾乾的,他清了清嗓子,順勢繼續往後溜了一截,整個背抵到了樹乾上,眼珠子亂瞄,到處找林止惜。
就算是背叛他的人,林止惜也是在這裡他唯一認識熟悉的人,能給他一點安全感。
隻可惜,入眼所見的街頭景象,繁華盛景什麼都有,唯獨沒有了林止惜。
他就像是被一股清風卷走了去,一點痕跡都不留。
完犢子了,就剩他了!
林蘇瓷嘴角一抽,好不容易保持著禮貌小貓的模樣,客客氣氣對著眼前的青年道:“請問你是?”
青年完全不在意林蘇瓷的後退躲閃,笑吟吟道:“不歸,林不歸。”
得了,不用問,這位姓林的,不會是彆人,隻會是那位渡劫期的林家家主了。
林蘇瓷想了想,客氣的問:“您把我抓到這裡來,有什麼事麼?”
“你就不問問,我們之間的關係麼?”林不歸饒有興趣提醒道,“比如說,你是不是我的私生子。”
林蘇瓷一口口水嗆得他狂咳不止。
今天白天才瞎編亂造的話吧,這位就知道了?
看見他咳得狼狽模樣,林不歸以拳抵唇,輕輕笑了。
他很輕鬆,輕鬆之中,甚至有些饜足。
而林蘇瓷卻不,他已經渾身緊繃了。
“您老人家……真是我那未曾謀麵的爹?”林蘇瓷小心翼翼問。
這還真是苦惱。
如果他真是這位家主的孩子,那他可不就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了?從此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呼風喚雨撒豆成兵,在這世間肆意暢遊,翱翔天際無人敢管?
林蘇瓷的目光炯炯看著林不歸。
如果是真的,他真的是他的孩子的話……
林蘇瓷的‘爹’已經在喉嚨口壓著,就等著林不歸點頭,迫不及待要喊出口了。
然而林不歸在林蘇瓷充滿期待的眼神中,笑著搖了搖頭:“不是。”
爹啊,稱霸世界的爹!
不是他的爹!!!
林蘇瓷說不清是失望還是鬆氣,無法控製地頓時死魚眼。
林不歸又笑了,他一笑,眼角蕩開了笑紋,顯得他整個人柔和的像是一個兄長,一個夫子。
“你想我是你的誰,我就是你的誰。”
他伸手,主動握著林蘇瓷的手腕,將林蘇瓷輕輕從地上拽起來,順勢拍了拍他沾了灰塵的衣袖,柔聲道:“我總是依你的。”
林蘇瓷被拉起來,訕訕鬆開他的手,有些尷尬。
“你既然不是我的爹,那咱們不是一家子,你看,要不把我送回去,我還在長身體,這個時間該睡覺了。”
林蘇瓷語氣真摯,順勢給林不歸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可以看見後牙槽的那種,身體力行表現著他的困。
“也對。”林不歸緩緩頷首,“你的確該睡一覺。”
這時,不遠處的街道上,有一隊人駕著馬車抬著轎子,步伐整齊朝河邊走來。
下人模樣打扮的一個中年男人站在距離一丈外的距離停下腳步,弓腰賠笑:“主人,少主人,天氣炎熱,少主人年紀小,該是午睡的時候了。”
林蘇瓷瞪大了眼。
十幾個整齊仆從的弓腰賠笑,高轅馬車上的馬夫跳下來,放下腳凳,殷勤指引著林蘇瓷:“少主人請上馬車。”
抬著的轎子八個轎夫爭先恐後道:“少主人,請坐轎子吧!”
林蘇瓷已經躲到了柳樹背後,手裡默默拽著兩枝柳葉條遮擋。
“這是要去哪裡?”
林蘇瓷很慌張。
這些人一看就是普通人,本來他根本沒有在意,誰知就在他想搞搞惡作劇,調動一下自己的靈氣時,發現自己丹田空空如也,頓時慌了。
他剛剛悄悄試了半天,最後得出來的結論是,不光這些人是普通人,就連他,也是個普通人。
凡人。
沒有一點修為的那種。
林蘇瓷在發現他手上的芥子消失,三思劍沒有陪在身邊,一張符籙都沒有的時候,怕了。
凡人,沒有一絲靈氣修為,隻要對麵多出一倍的人,亂拳都能打死一個武人,更彆說他了。
太可怕了,這是夢境?
林蘇瓷手掌順下狠狠捏了自己大腿一把。
頓時疼得差點飆淚。
哦,真的。
那就是在剛剛,林不歸來的時候,把他的修為全部封印起來了。
這個是林蘇瓷唯一能夠接受的可能性。他一點都不敢想,自己的修為被廢……了。
曆經過一次,他不想再曆經一次。
“自然是回家。”
林不歸笑吟吟拽著他的手腕,奮力反抗的林蘇瓷就像一隻真的小貓一樣,毫無反抗之力,輕而易舉被拖走。
“想坐馬車,還是想坐轎子?”
林蘇瓷顫巍巍:“可以都不選麼?”
“不行,”林不歸溫柔地拒絕了,“你困了,要早些回去睡覺。”
林蘇瓷快哭了:“我現在不困了行麼?”
顯然,不行。
林蘇瓷無奈,兩害相較取其輕,手一指轎子。
馬車這麼大,若是坐上去,那林不歸肯定也會跟著,這可不行,他需要一點思考的時間。
熱情的管家弓腰迎著林蘇瓷上了轎子,轎子穩穩當當抬起來。
轎夫的腳很穩,隔了一層轎簾,外頭集市的吵鬨都稍微輕了,聽不太清。
林蘇瓷坐在轎子裡咬著手指,皺眉深思。
他現在唯一能確定的就是,他就是林家走丟的少主,這個林不歸,就是林家家主。
除此之外的什麼信息他都不知道。
他們什麼關係,他怎麼丟的,這位林家家主到底想要乾嘛?
最關鍵的是,宴柏深應該已經發現他不見了吧?
林蘇瓷想到這裡,默默打了個寒顫,雙臂抱緊胳膊,一臉生死看淡。
轎子搖搖晃晃了不知道多久,等林蘇瓷差點要睡著時,才緩緩落下。
掀開轎簾的是一個梳著雙丫髻的丫鬟,青裙的少女笑語晏晏,扶著林蘇瓷的胳膊出來。
“少主人,床鋪已經鋪好了,您請去休息。”
這裡已經到了一處內院,蒼翠的竹林和修剪整齊的花圃,中庭裡還有一張乘涼的竹椅。
林蘇瓷站在那兒一臉懵逼。
不遠處,正對著他的正屋門被推開,出來了兩個穩重的少女,笑吟吟迎了上來。
“少主人回來了,天氣熱,奴婢給您備了涼茶,您用點去去暑。”
另一個丫鬟給站在林蘇瓷身後的林不歸行了個禮:“主人,少主人今日精神不太好,您可要陪陪他?”
林蘇瓷眼睜睜看著林不歸答應了。
幾個丫鬟簇擁著林蘇瓷進了屋,打扇的打扇,端茶的端茶,甚至端水來給他洗腳。
林蘇瓷已經跳到房間裡的一張案幾上,死死抱著從橫梁上垂下來的幔紗不放。
“出去,你們都出去,彆動我!”
林蘇瓷的腳丫子臟兮兮的,可他根本不許那丫頭碰,死活沒讓那幾個丫鬟近身來。
林不歸走進房間中時,那幾個丫鬟如釋重負,紛紛行了一禮退下。
林蘇瓷直到現在,才把那句話問出口:“冒昧問一句,這裡是哪裡?”
“你不是已經看出來了麼,”林不歸笑吟吟看著慌裡慌張的林蘇瓷,就像是一隻淘氣的幼貓,他溫和著回答,“這裡是凡間。”
“你已經沒有修為了,你無法離開凡間。”
林不歸靜靜看著林蘇瓷,慢條斯理道:“小瓷,你會在這裡,度過和我的一輩子。”
“非死,不可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