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忻無辜躺槍,下意識觀察林知舟的臉色。
他坐在微暗燈光下襯得神色越發清冷,素來比旁人淺上三分的瞳色此刻濃如夜色,碎發沒過眉骨半寸,好像要把所有情緒都揉進眼下陰影之中。
林知舟性格有些內斂,喜怒不形於色,麵上總是一副對什麼都不太在意平靜。
他越平靜薑忻就越覺得氣悶。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馬夢茹借題發揮:“遊戲而已嘛,你彆是玩不起吧?”
遊戲而已?
因為隻是遊戲,所以就可以理所當然的問出這樣讓人難堪的問題嗎?
“馬夢茹,”薑忻撩起眼皮,臉色有點冷,“你有意思嗎?”
“我怎麼了?”今晚薑忻事事壓她一頭,馬夢茹有些拉不下麵兒來,“我倒是納了悶了,彆人跟你什麼關係,用得著你來出頭?”
她被這一句話氣笑了,徒然拍著桌子想站起來,卻被林知舟拉住手腕按回來。
薑忻這會兒氣不順,剛要回頭跟他理論兩句,猝不及防對上他明澈的眼睛,忽然就覺得什麼氣也沒了。
林知舟自顧自往杯子裡倒酒,他端著酒杯隔空示意,喝得乾脆利落,“掃了大家的興,不好意思了。”
薑忻撤回目光,就聽林知舟語調淡淡:“繼續吧。”
這個堪稱戲劇的插曲沒有讓遊戲中斷。
一直持續到第九輪,薑忻身上的歐氣似乎耗儘了,她翻出一張黑桃A,一張黑桃9。
這局還真點背。
她把牌亮出來,扔在桌上。
馬夢茹暗自扣著美甲上的閃鑽,勉強阿諛逢迎:“那我就提問了?各位可彆怪我為難大美女啊。”
男士笑著打哈哈:“這是哪的話,今晚來的可都是美女。”
薑忻抬了抬手,“我選大冒險。”
馬夢茹幫她抽的冒險題。
——“與你身邊最近的異性,十指相扣二十秒。”
異性相吸這個道理放在男女之間十分適用,尤其是當這個女人長得足夠漂亮的時候。
幾乎立即就有人起哄。
其中就屬成興思鬨得最起勁,意味深長的咬著重音,一字一頓:“十指相扣啊。”
馬夢茹又慢騰騰的重複一遍:“是最近的異性
,遵循就近原則。”
薑忻左邊是丁佳懷,右邊是林知舟。
她有點犯難。
她看了看林知舟,遲疑兩秒,心裡考量自己提出牽手後被他拒絕的可能性。
估摸應該有九成吧。
思即此,她選擇不湊上去自取其辱,轉而把手伸向擺在桌子中間的半瓶酒。
“薑忻。”林知舟叫住她。
她微頓,遞去一個狐疑的眼神
“手給我。”
“什麼?”她沒太明白。
“不然你要喝酒麼?”
薑忻微頓,抿嘴“哦”了聲。
她原本還不太明媚的心情登時怡悅起來,管他是醫生還是病人或是出於什麼其他原因幫她的忙,但她樂得有個人能替自己解圍。
她朝他伸手,細長的手指招了招:“牽好。”
林知舟依言輕輕握住。
十指扣進彼此指縫之間。
他指腹沁著微末涼意,掌心卻透出溫熱,薑忻感受到指尖熨帖的溫度,恍惚片刻。
她忍不住想,他們似乎已經很久沒有過這樣親密的舉動,久到她細想起來腦海中也隻是閃過一些零星的碎片——
薑忻在很長一段時間裡都在心安理得的享受著林知舟對她的好。
她那時候尋思這人就是個操勞命,上課答題,他負責給她遞答案,她躲著睡覺,他一邊聽課還分心扶著課本替她遮光,有回她例假疼得直不起腰,他一聲不吭的跑去醫務室,厚著臉皮向校醫要了一包紅糖。
二零一零年,冬至。
那是她離開北京前和林知舟一起度過的最後一個冬天。
正值小寒假。
高三學業繁重,短暫的假期對好學生來說無疑隻是換個地方寫作業,於他們這些戴著手銬腳鐐被迫學習的吊車尾而言是難得的放飛自我,歡脫撒野。
於是當好學生混進壞學生的陣營裡,畫風忽而迥異起來,薑忻正站在屋簷下和成興思他們三個連體嬰兒插科打諢,話題從“DOTA最近新出了什麼英雄”逐漸轉變成“某某主播的操作簡直菜得一批”的吹逼環節。
薑忻和他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眼尖的看到不遠處姍姍來遲的林知舟,她笑著衝不遠處的人招了招手:“好同桌,這兒呢。”
林知舟看過去。
十七八歲的女生正是愛美的時候。
薑
忻是出了名的要風度不要溫度。
在零下幾度的寒冬隻穿了一件純黑色的長款風衣,深色的鉛筆褲裹著那雙修長筆挺的腿,下端的褲管塞進小羊皮短靴裡。
如海藻柔軟蓬鬆的卷發長垂肩側,內勾的發梢籠著那張精致的臉,她一雙丹鳳眼明眸善睞,朝他彎起。
林知舟裹挾一身冰雪走近。
薑忻見人到齊,把攥在手裡的歡樂穀門票一張一張遞過去:“走了,咱們排隊去。”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這幾個字再次從這幾個人間得到證明,一進遊樂園她就像草原上脫韁的野馬無拘無束,寬三汪二還有成興思這三個更野得像幼兒園小班都沒畢業的三歲小孩隻會阿巴阿巴。
是以當薑忻提出要去玩跳樓機時,一行人幾乎沒有猶豫就全票通過——除了林知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