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第 39 章 上元燈節(1 / 2)

第十九章

鄧瑜一跪到窗口來, 趙疆就知道這不是他自己想出來的主意。

再等他說“甘願捧劍牽馬”,趙疆也確實生不起氣來。

他在窗口停得時間長了,掛在他腿上的趙琰就不滿地拿小拳頭砸他。

趙疆伸手一拎, 就把這小崽子從自己小腿上撕擄下來, 直接推開窗子遞出去。

鄧瑜嚇得趕緊扔下手中的寶刀,將第一次走窗子正新鮮的二公子接了過來。

“捧劍就不必了, 過兩日去燈會, 你抱著他就行。”

趙疆眼神掠過被隨手扔在地上那鑲金嵌玉的寶刀,又見鄧瑜手忙腳亂地將趙琰抱在懷中,這才略微鬆了神色,抬手合上窗子。

“滾吧。”

他笑道。

***

正月十五,上元燈會。

長公主府自宮宴之後, 終於開了府門。

趙疆換了一身便裝,又被程勉強按著披了件水貂皮的大氅,這才出得門。

他沒帶親衛,隻帶了盧昭、趙璟、趙琰個小孩,並程勉和鄧瑜兩個在側。

馬二山等人也想跟隨,教趙疆一眼識破, 隻道:“想出門玩去,自可前往, 不必跟在我身旁。”

鄧瑜一人的武力, 在這京中, 隻要不是碰上絕世高手,當保他們一行無虞。而若是碰上了連鄧瑜也對付不了的人物, 馬二山他們也不過是送菜而已。

馬二山等人便“嘿嘿”地笑起來。

這可是大盛京城的上元燈節,必定熱鬨非凡的!他們這些北地來的“土包子”當然也心裡頭癢癢地想要去湊湊熱鬨。

趙疆這一鬆口,登時人人雀躍, 個個歡騰。

趙疆在屋子裡憋悶了這許久,今日終於能出來吹風,心情亦是大好,“今日上元,府中各人都加二兩銀子。”

眾人更是喜不自勝,就連老於也咧開嘴笑了。

趙疆一瞥,便問馬二山,“二兩銀子你就高興成這樣?”

馬二山趕緊一抹臉,好歹把呲出來的大牙收回去,這才笑嘻嘻地道:“爺,咱們大夥樂的不是這二兩銀子,是高興老天爺保佑您大吉大利,身體康泰呢!”

他說的確是實話。

打從趙疆能在書房裡中氣十足地罵人起,長公主府上上下下臉上才重新有了笑模樣。

趙疆正要說幾句來給鼓舞人心,便又聽馬二山這活寶接著道:“不過這二兩銀子也確實夠多了,嘿嘿,嘿嘿。”

趙疆頓笑,一腳踹在他屁股上:“給爺滾!”

眾人不約而同地往後一退,生怕下一個挨踢的就是自己。隻剩鄧瑜榆木疙瘩一樣杵在原地,他懷裡抱著正在吐泡泡的趙琰,那模樣仿佛端著一顆隨時會炸開的震天雷。

趙琰不滿地揮動著手臂,“啪”地一下就打在鄧瑜臉上。

一旁程勉發出嘲諷的大笑。

盧昭站在一旁,看眾人簇擁下都要隨著趙疆出門了,這才跟上去。他很自覺地給自己找了一個在程大夫和鄧將軍身後,但又離得不是太遠的位置。

然後便見已經走到前頭的師父突然回過頭來,目光越過他們,落在自己身上。

“小盧,過來牽著點趙璟。”

盧昭趕緊越過程勉和鄧瑜走過去,乖乖拉住趙璟的手。

我真笨。他想,璟弟弟哪怕再聰慧早熟,也才歲呢。當然需要人照顧了。

他身為師兄,本就是義不容辭。他又何來的自怨自艾躲在角落之中?

盧昭一隻手牽著趙璟,步子還未邁出去,另一隻手便被牽住了。

“街上人多,彆叫拍花子的把你拐了去。”趙疆道:“你這麼大點兒的,正是肉嫩汁多,賣去烤著吃,可叫高價。”

他輕描淡寫地嚇唬小孩,饒是盧昭知道拍花子的不會吃人,也不禁後背汗毛直豎,悄悄打了個寒顫。

趙璟繃著小臉:“拍花子拐人多是賣做仆婢,師兄彆害怕。”

他安慰盧昭:“就連北胡人也不吃人呢。爹爹說了,他們吃牛羊肉和奶食的。”

這是趙璟學到的新知識,北胡人也是人,不是傳奇話本裡的山精鬼怪。

他們也會感到餓、感到渴、感到害怕。

這便是趙疆要教他的道理。

但凡血肉之軀,便有七情六欲,如此,便有折服之法。

趙疆笑起來,“正是。”

趙璟無意中的兩句話,卻驟然撥起趙疆的思緒來——

他卻知道,吃人的人並不分胡漢與南北。

一年後,南方將有大旱,飛蝗漫天,害稼,饑饉……人相食。

南方的大旱持續年。待趙疆起兵,一路打穿大盛中原腹地,才知道南方竟已十室九空。京中酒池肉林,南方卻已已百姓充作軍糧。

隻要一車糧食,就可以讓城池中士兵嘩變。

然而趙疆軍隊入城,卻發現除了些餘老病之人幸免,婦孺早已活活被吃光了。

這一城的士兵,全都吃過人。他們知道孩童的肉嫩,處子的肉甜。

他們或站或坐,在趙疆大軍入城的路上,看著這些健壯的、飽食的敵人。在麻木的目光中,隱藏著一絲令人心顫的興奮和渴望。

趙疆在謀士的阻攔之下,一劍劈了那開城獻降的副將。

兩軍交戰,來使不可殺,棄劍投降的亦然。

趙疆原也認為,從父兄的兵書中看來的道理便是鐵律。

後來他不信了。

在池源府,趙疆坑殺大盛士兵千二百餘人。

他的謀士在他大帳外跪昏過去兩回。

——趙軍先鋒已經入城,城中軍備、官衙,均已接管。甚至郡守還先出了他亭台樓閣具備,山水花草俱全的彆院供趙疆下榻。

趙疆沒有入城,他命人在城外紮了帥帳,將郡守用錦被卷著送來的一對女兒送還回去。

“吾不好處子甜肉。”

他一句話將自薦枕席的姐妹二人嚇得臉色慘白,生怕這趙將軍一會兒改了主意,真將她們生吞活剝,尖叫著讓下人將她們帶回去。

彼時趙疆端坐大帳之中,軍報卻一個字兒也看不進去,隻覺得一股氣在胸中左衝右突,恨不能長嘯當哭。

池源府,魚米之鄉……這魚是什麼魚,米是什麼米?!是天不仁,還是人非人!

他撩簾子出去,謀士已是唇乾口裂,仍然勸諫不休。

其一,殺俘非明君之道。

其二,南方部洲二十郡,尚有多半城池沒有攻下。這些城中,安知沒有食人之事?

一旦在池源府殺俘,後頭攻城必然艱難——

本可能獻降的大盛軍隊,若沒有了這活命的最後希望,隻會負隅頑抗!

趙疆冷笑。

他隻問,這城中冤魂飄蕩,你可敢在城頭說一句,何為“明君之道”?

“凡食人者,皆以豺狼論。頑抗者斬首,獻降者坑殺!”

趙疆殺俘屠城的名聲也就打這兒叫得十分響亮。

如今上元燈節,他卻想起這些事來。

他重活這一世,總要……總要讓他的孩子們永遠以為,“人食人”,隻是玩笑話。

趙疆慢慢抒出一口氣來。

一旁程勉立時朝他投來個緊張的眼神。

趙疆挑眉笑笑:“走,吃浮元子去。”

***

京中最熱鬨的坊市,正是遊人如織。

處處張燈掛彩,更有紮出各式形狀的大燈籠,叫人目不暇接。

還有賣各色小吃的、賣玩意兒的、耍雜技的、唱曲兒說書的,沿街全是。人們隻管摩肩接踵,往那人多的地方走,必然是手藝才藝最厲害最叫好的。更不必費心去找吃飯的地方,自有小攤小販趕到你鼻子前問客官吃些什麼。

趙疆一行人吃完了浮元子,又沿街而行,盧昭和趙璟手中都拿滿了各色玩意兒,還有一人一串的糖葫蘆。

就連這個時候本該開始犯困的趙琰,此刻也扒著鄧瑜的肩頭,眼睛瞪得如銅鈴一樣。

自打出生起,他就沒見過這樣的熱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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