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疆的苦藥茶喝到第三天, 程勉才終於消了火。
“你身上係著萬萬人的身家和前途,怎能如此輕慢?”
二人坐在廊下,看著院中的幾個小孩“嘿咻嘿咻”地跑圈。
程勉少有說話如此嚴肅的時候, 趙疆聽他的語氣, 也不由得將手中的茶盞放下了。
程勉倒是先退了一步:“你若實在喜愛杯中之物, 我叫人去給你釀些清淡的來。”
趙疆身上的餘毒雖已輕了,但他畢竟仍在病中。這毒應人的心智神思, 喝酒對他的身體是有百害而無一利。
怎麼就這麼饞?!
古之豪傑, 有多少人是輸在了細枝末節上。又有多少人是因為一點愛好功敗垂成?
趙疆又怎能不懂這樣的道理?
他垂著眼簾,像一個做錯事的孩子一樣,難得沒有那麼理直氣壯地道:“但飲酒之後……我似乎能想起得更多一些。”
酒是不如那瘋皇帝的毒藥,但每每飲酒之後, 他就能在恍惚中看到那天中毒時掠過腦海的一些碎片。
這些碎片對他來說, 具有至高無上的吸引力。
程勉咬牙切齒:“你瘋了!”
他在幾個孩子看過來之前壓低了聲音, 道:“七日忘如何能用酒來解?!你這和飲鴆止渴又有什麼區彆!”
趙疆按按眉心:“但我真的需要想起來。”
此刻麵對程勉, 他也終於露出坦誠到乃至急切的神情來。
“我不能再忘記了。”
程勉他敏銳地捕捉到了趙疆口中的“再”字, 但並沒有追問。
“我會找到解藥的。”程勉低聲道:“你信我。”
趙疆終於點點頭。
他注視著院子裡的孩子們。
太陽光照之下,他的兒子似乎都如禾苗一樣正一點點地長起來。
那個在漁陽城頭, 一箭裂空的女孩, 她此刻……又在何處, 在做什麼?吃得可飽, 穿得可暖?
再世為人,他終於……
終於懂了一點為父母的心思。
***
長公主府每日練早功的人翻了一倍。
四皇子齊瑰雖然比趙璟等人要大上幾歲, 但因之前全是些野路子學來的拳腳, 也被趙疆拘著與趙璟他們一同跑圈紮馬步。
齊瑞剛開始還興致勃勃、有模有樣地跟著練,可才三天的功夫,就已經受不得這苦了。
“嘶……輕一點啊!”他齜牙咧嘴地躺在榻上, 齊瑰坐在一旁,正抱著他的一隻腳給他挑水泡。
五皇子殿下養尊處優慣了,在宮中連個皮兒都沒搓破過。如今卻要每日晨跑、練習紮馬步,腳底磨出許多水泡來。
齊瑞是從沒受過這樣的苦的。
“不弄了!”他氣哼哼地往床榻的另一頭一趴,眼睛裡頭汪著兩盞淚水:“母後何時能派尚工局的姑姑來啊……”
天天就是跑圈子、紮馬步,和他想的“拜師學藝”一點也不一樣!齊瑞已在心中打定了注意,等尚工局的姑姑一來,自己就說思念母後,要回宮中去探望。
母後那樣疼他,一定會同意的!
等他回到翊坤宮,他就要狠狠地告這個趙疆一狀!
說什麼北境第一高手,卻成天偷懶,根本不儘心儘力地教他武功。整天躺在屋簷下喝酒,要麼支使他跑來跑去,要麼就讓他蹲得雙腿酸痛。
分明就是故意折磨他!
這個小心眼的家夥因為之前的事懷恨在心,竟敢故意報複堂堂大盛的五皇子殿下!
母後要是知道他在趙疆這裡被欺負成這樣,肯定會重重地給他治罪,替他出氣!
齊瑞在腦海中描繪著“罪該萬死”的趙疆跪地求饒、涕泗交流的樣子,不由得埋在被子裡發出“嘿嘿”、“桀桀”的怪笑聲,倒把給挑水泡的齊瑰給弄得摸不著頭腦,頗有些無所適從。
“師弟好點了嗎?”
門外傳來的是趙璟的聲音。
正沉浸在幻想中的齊瑞冷不丁被驚了一下,差點嗆到自己的口水。
“咳,咳咳……”
他不情不願地回過神,從榻上坐起身來,“我沒事啦。”
然後指揮齊瑰給趙璟開門。
這幾個小豆丁都以師兄弟相稱——齊瑞拒絕回想自己和趙疆打賭輸掉的場景——他才不要管趙璟也叫叔叔呢!
齊瑞其實對趙璟印象還是挺不錯的。
這可不怪他!要怪就怪四哥太笨,除了吃東西就是練打架,和他這個聰明蛋沒一點共同語言。趙疆這裡,那個盧昭的身份他堂堂五皇子還看不上,那個趙琰年紀太小連走路都會跌跟頭。宮裡剩下的那兩個兄弟更是些妖魔鬼怪,還比他大那麼多,他瘋了才要找他們去玩!
這算來算去,同齡且能玩到一塊的,不也就隻剩下趙璟了嘛。
所以齊瑞難得的沒有擺他“五皇子殿下”的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