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齊瑞短短的人生中, 從未經曆過這樣極致的恐懼。
比漫長的黑夜、比生病後的苦藥、比爬進碗裡的螞蟻還要可怕一千倍、一萬倍！
他第一次感覺自己的生命受到了威脅！
這種恐懼是從骨子裡滋生的，讓齊瑞拚了命地想要逃離。但那隻巨狼卻已隔著那磚石砌出的花洞牢牢咬住了齊瑞背心處的衣服，他的力氣又如何比得過這一頭成年的狼犬？
齊瑞拽了幾次都沒能“狼”口脫身, 已經眼淚鼻涕糊了一臉，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一隻小皮球骨碌碌地滾到他腳邊。
在模模糊糊的淚眼中，他看見那個今日打定主意要欺負的小豆丁正搖搖晃晃地朝這邊跑過來。
齊瑞此時也顧不得什麼麵子、什麼威嚴了，他終於蓄足力氣, 朝著追球的小豆丁大聲尖叫：“救命, 這裡有狼！救命啊——”
趙琰跑到他近前來，好奇地歪著腦袋瓜打量他，然後撿起自己的小皮球，扭著肥肥的屁股跑開了。
齊瑞放聲尖叫。
終於, 這一次他的聲音足夠大, 守在院中的鄧瑜、正在練功的趙璟、盧昭、齊瑰等人都聽見了，這才匆匆趕來。
眾人都被眼前的一目驚得沉默。
鄧瑜反應較快，走上前去在狼犬鼻頭上一拍，那躁動著準備發動攻擊的狼犬終於鬆開了嘴。
鄧瑜將癱軟在地的齊瑞抱起來, 直接上手檢查了一遍，看他筋骨無傷, 身上皮膚也未破損, 這才放下心來。
但他卻一貫是不會安慰小孩子的，隻僵硬地將齊瑞放回地上，乾巴巴地問：“可要休息片刻？”
齊瑞驚魂未定, 連話都已經說不清了, 先點頭再搖頭，顯然連鄧瑜在說什麼也沒聽明白。
“鄧將軍，師弟應該是嚇壞啦, 我們陪他歇一會兒。”趙璟道：“如果能有熱甜湯和點心，會好的更快一點。”
鄧瑜下意識地點了點頭，轉身就去吩咐廚房。
趙璟指揮著盧昭和齊瑰把渾身癱軟的齊瑞扶到房間裡去，這才轉身繞出後院。
牽狗的衛士仍站在牆外，狼犬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垂下一條鮮紅的舌頭來。
大狗顯然是認主的。趙璟一走進，狼犬便使勁用舌頭去舔趙璟的手，十分親昵。
趙璟從錦囊中拿出一塊牛肉乾來給它。
一旁的衛士見他如此態度，也暗自鬆了口氣。但仍解釋道：“璟公子，非是這狗突然發狂。”
“內院是二爺起居之所，這狼犬隻認極少人的氣息，一旦嗅到生人的氣味，便會立刻吠叫示警，甚至發起攻擊。”
趙璟點點頭，道：“這不怪你和它。接著巡邏吧。”
衛士滿臉感激地帶著狗走了。
趙璟站著沒動。他在草叢中看到了那半塊乾餅，於是走過去，撿了起來。
獵犬護主，何錯之有？
他邁開步子，慢慢回到內院去。
齊瑞已經換了一身衣服，此時卻把全身都埋在被子裡，悶聲道：“我、我的臉都丟光了……”
這可恨的趙疆，他家住著這麼大的府邸，難道很窮麼？！竟然連伺候的女仆和侍者都沒有！
——齊瑞的褲子是齊瑰和盧昭幫著換的。他是沒反應過來，否則怎麼願意讓他們看到自己的屁股！
齊瑞隻要一想到這幾個玩伴全都看到了自己被狗嚇得癱坐在地還尿了褲子的景象，便覺得渾身血液都燒得發燙，簡直沒臉再麵對他們了！
直到他聽見趙璟的聲音。
依然是溫和的，平靜的，沒有嘲諷的笑意或者輕視和厭惡。
“大狗就是很可怕。你沒有受傷就好。”
齊瑞終於從被子裡咕湧出半個腦袋來，臉上緋紅一片，也不知是因為羞惱憤恨漲紅的，還是在被子裡頭給捂紅的。
“你真的不嫌棄我？”他問。
平日裡理直氣壯囂張跋扈的五皇子殿下，此刻看起來還真有幾分可憐。
趙璟搖搖頭道：“不嫌棄。”
他仿佛想起什麼似地笑道：“趙琰小時候也很怕狗呢，還被小狗尿在身上過。”
齊瑞忍著羞恥回想剛才的場景——他覺得趙琰好像不那麼害怕狗啊。
他忍不住問：“真的？那狼，不，狼犬，為什麼要咬我呀！”
趙疆這人可真是的，怎麼能在府上養這麼危險的東西！等他屁股好了，能下床了，一定要到母後那裡狠狠給他告一狀，把他豢養的這些凶獸統統拉去埋了！
趙璟慢悠悠地“解答”了齊瑞的疑問。
“正是因為琰兒小時候被狗尿過，又愛與那小狗打鬨，所以母犬將他也視作了自己的幼崽，對他回護有加。”
齊瑞仍然迷迷茫茫地沒反應過來。
這和母狗護崽又有什麼關係？
隻聽趙璟淡淡道：“或許是母犬在你的身上聞到了趙琰的氣味，錯以為你曾攻擊過他，所以護崽心切，這才隔牆咬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