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2 / 2)

現在倒是方便了他進宮奔喪。

心中揣測著趙璟的用意和下一步的動作,趙疆看著他的好大兒揮退宮人,坐到他身邊來。

他要乾什麼?

是指著他的屍身痛罵一番,還是將他死後的狼狽行狀牢記腦海?

趙疆居高臨下地等著審判這逆子。

然後就看著他這十九歲的大兒子,居然把腦袋埋在了他屍身的肩膀上!

趙疆隻覺得渾身汗毛直豎——這、這是在乾什麼!

趙疆死狀不算慘,至少不像他那些戰死沙場缺胳膊少腿的同袍那樣可怖,但他死的很窩囊。

太醫都診不出他到底是什麼毛病,隻能推說是早年舊傷複發。

趙疆能開九石弓,破七層甲,到死時卻連個茶盞都端不穩,瘦得幾乎就剩下一把骨頭。

趙璟現今已經和他差不多高了,埋在他肩頭的場景讓趙疆怎麼看怎麼驚悚。

就在他懷疑趙璟是否患了失心瘋的時候,便聽那人埋在死者衣料之間,輕如遊絲般地溢出一聲——

“爹爹……”

趙疆一時呆在空中。

***

“永安王到——”

宮人聲音尖細,一陣跌撞腳步,趙琰從宮室外踉蹌著衝進來。

“爹爹——爹爹——!”

他腳下一絆,摔在地上,跪爬著抓住了床榻垂下的衣角。

金鐘聲響的時候他正在宜香樓逗弄花魁。

這皇城中人人皆知金鐘撞響意味著什麼,當下那花魁嚇得容顏失色,跪趴在地。

趙琰卻捏著酒杯,他在數數。

按律,帝崩響鐘二十一聲。太皇太後、太後薨逝響鐘十一聲,皇後七聲。餘者帝姬、皇子、親王,皆需皇帝恩旨,才有鳴金鐘的哀榮。

現在皇帝後位空懸,膝下無子,禁宮之中,這鐘是為誰響的,好似沒什麼懸念。

更何況爹爹已經“病”了那麼久……

可趙琰卻還揣著一絲希望。一絲瘋狂的念想。

他在數鐘聲。

爹爹已經和趙璟到了不死不休的境地,爹爹那樣厲害,怎麼可能真就束手就縛?!

說不定死了的是趙璟!

“多少聲了?”他問。

房間中的樂姬和花魁早都被嚇得伏地不起,額頭死死抵著地麵,一下也不敢抬起。

“本王讓你們說!”趙琰一聲爆喝,手中酒杯被他猛擲在地,碎瓷炸響驚心動魄。

花魁顫顫巍巍,“二十、二十二聲了……”

趙琰的臉上籠著一層陰翳,“本王分明數的是二十一——”

他話音未落,下一聲金鐘又從禁宮的方向傳來。

這全天下,隻有一個人,有資格比坐在龍椅上的至尊之主配享這二十七聲金鐘。

太上皇。

開國之君,帝王之父,萬萬人之上最尊貴的一個。

發覺手中的杯子已讓他砸了,趙琰伸手去抓桌上的酒壺,上好的玉和春潑出來,將他前襟濕了一大片。

他喝到第二壺酒的時候,侍衛從門外闖進來。

趙琰醉醺醺地抬起眼來,“怎麼,我的好大哥這就要來處理我了?”

侍衛不敢與他直視,“陛下宣您入宮。”侍衛跪地俯首,“還有一句口諭。”

趙琰撩起半邊眼皮,隻覺得好笑。他大哥一直將他視為眼中釘肉中刺,隻不過是平時愛在爹爹麵前裝個不怨不爭心懷寬廣的聖人而已。難為他在這時候都還端著那一副偽君子的做派。

隻聽那侍衛顫聲道:“爹爹賜你永安二字,現如今你也該讓爹爹安心。”

趙琰的神色好似霜寒突降,麵具般凍僵在臉上。

過了半晌,直到這暖閣中氛圍也冷如冰窖,趙琰才慢慢站起身來。那釉色精彩的酒壺被他丟在地下還滴溜溜地轉呢,趙琰的步子已經跨過去了。

那侍衛反應不及,忙追上去,“王爺,您還沒換衣服——”

宜香樓下的健馬已然被一劍削斷了韁繩,四蹄如飆,朝著禁宮的方向絕塵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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