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趙琰仿佛是個傻子。
趙疆早上練過拳, 便坐在院中的石桌邊指點盧昭紮馬步。
這小孩兒翻過年就六歲了，身體底子也還不錯，正合適練武, 因而進度比趙璟還要快一些。
趙璟繞著院子跑圈，跑完了摸摸汗，就被他弟弟盯上了。
趙疆就聽見趙琰追著他哥哥，一個勁兒地“爹”起來。
他從那夜奇跡般地被“嚇”開了口之後就突然來了勁頭, 哪怕還發不出其他任何一個音節來，卻開始樂此不疲地“爹”來“爹”去。
他的奶娘第一回聽見小孩衝著自己喊“爹”, 差點連魂兒都下飛出九霄之外。
後頭也就疲了。
要玩, 喊爹。要喝奶，喊爹。要吃米糊肉汁, 喊爹。
要睡覺要拉屎要耍賴統統喊爹。
“爹”對於他來說不是一個名詞，而是他那過於貧瘠的語言係統除了哭聲以外的統一集合。
也許是和炭球玩的多, 趙琰此時很有些小狗兒的習性, 看見東西就想啃啃舔舔，看見會動的就想追, ——追上去再啃啃舔舔。
學步車上吊著串串鈴鐺，便弄得這滿院子都是脆生生的叮鈴聲。
趙璟也發現弟弟像覓蹤的小狗一樣跟在自己後頭, 追了半天追不上，累得在原地直喘氣。
還氣得使勁兒錘那學步車上的木圈。
——這東西是為了保護趙琰不跌倒用的, 就圈在他身前, 上麵包著一層小羊皮。但畢竟裡頭是木頭的, 趙琰這一拳頭下去, 立刻就把自己給疼哭了。
他一邊哭一邊生氣，臉氣得脹鼓鼓的，又用力去錘身前的木圈。
越錘越哭, 越哭越錘。
趙疆突然覺得頭痛。
這孩子不光是傻，仿佛還是個犟種。
趙璟還是心眼兒好——他對這個肉球一樣的弟弟沒什麼概念，有時候覺得他天天哭實在有些煩惱，有時候醋爹爹待弟弟更寬容些，但真看著趙琰這麼個肥肥短短偶爾還吐奶的小家夥，那些小心思似乎也有些多餘。
趙璟怕趙琰再把手錘壞了，也不敢逗他，趕緊走過去，伸手輕輕拉住弟弟的胳膊。
“好啦，你抓住我了。”趙璟道。
以他和炭球玩耍的經驗，他哄哄之後就該“炭球”搖尾巴了。
然而——
趙琰“啊嗚”一口，立刻咬住了趙璟的手指！
趙璟“誒呦”一聲，猝不及防，他弟弟狠狠在他的手指上磨了幾下牙。
趙疆支著額頭，衝旁邊的武士擺擺手，武士一言不發地走過去，左手趙璟右手趙琰全給抱來了。
趙疆拿個小棍兒，戳戳正打顫的盧昭，“站好了。”
盧昭累得額頭滴汗，一張臉也漲得通紅，卻不想師父的注意力竟還有幾分在自己身上，隻得咬緊牙關，憋住心裡的一股勁兒繼續堅持。
趙疆這才把趙璟喊過來，看了看他手指，被他弟弟又吮又啃地紅了好幾片。
好在沒破皮。
趙疆摸了摸他的額發，教他：“他咬你是不對的，你要叫他知道。”
他把學步車裡的趙琰拎出來，把他擱在石桌上。
趙琰和自己父親臉對臉，還不知道要發生什麼，傻乎乎地張著兩隻大眼睛到處看。
趙疆手指在趙琰麵前一晃，這孩子就像聞見肉的小狗一樣跟著轉腦袋。
然後被趙疆一指頭點在肩膀上，直接戳了個屁股墩。
好在冬天穿得厚實，趙琰乾脆在石桌上打個滾，晃晃悠悠地又站起來。
他倒是百折不撓。
趙璟被父親突然的舉動嚇了一跳，正要說什麼，就見趙疆又一指頭，毫不猶豫地將剛爬起來的趙琰戳倒了。
他生怕弟弟從石桌上掉下來，很想伸手去護著。可他自己的個子還夠不著石桌呢，隻能提心吊膽地聽趙琰在桌子上頭哼哼唧唧。
趙琰就這麼爬了摔摔了爬地反複了幾遍，“爹、爹、爹！”氣得哇哇大叫。
終於在趙疆再伸出手指的時候，猛地撲向他！
趙璟嚇得“啊”了一聲。
在下一秒，便見父親手臂一伸，直接將趙琰撈進了懷裡。
而這小胖子“咯咯”笑起來。
他的目的達成了，此時正美滋滋地咬上趙疆的手指。
誓要讓這根反複戳倒自己的壞手指嘗嘗厲害！
趙疆任由這肥肥短短的幼崽在自己懷裡撲騰，教大兒子：“你弟弟狡猾，你不要對他心軟。”
嬰孩仿佛天真無邪，卻有著動物般的敏銳直覺和迅捷本能。
他隻對對他心軟的人示弱，隻對對他無奈的人撒潑。
趙璟似懂非懂。
他是哥哥誒！當哥哥的自然應該寬容忍讓，包容弟弟。
他都是三歲的大孩子了，難道還要和弟弟計較誰咬了誰一口嗎？
趙疆又教他：“你不必與他計較這些，隻消讓他自討苦吃便是了。”
趙琰剛出牙，正是見了什麼都想咬兩口的時候，但他爹的手指頭並不是個明智的選擇——
在用儘全身力氣、十分凶惡地咬了幾口之後，趙琰的小乳牙被硌疼了。活脫活現的“自討苦吃”。
啃又啃不動，撒嘴又不甘心，趙琰哼哼唧唧地哭起來。
哭得委屈極了，仿佛受了天大的欺負。
趙疆把手指頭從兒子嘴裡抽出來，嫌惡地在趙琰的小棉兜上擦了擦他的口水。
他胸膛一震，趙琰就從他身上軲轆下去，被趙璟手疾眼快地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