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冷天的,周誌鴻傷了腳,腳上裹了厚厚的紗布,露出來的腳趾凍通紅,還腫了起來,不知道是凍傷還是腳上導致的。
周誌鴻穿了病號服,因為傷腳使不上力,靠拐杖支撐,脊背微微彎著,即使披了大衣,依然顯得有點單薄,看著李瀟瀟的目光十分忐忑。
李瀟瀟沉默了半晌,最後說:“周所長,您的傷還好麼?”
周誌鴻的目光黯淡了一下,隨後又強打起精神來,笑著說:“還行,隻是骨折,要不是……啊,對了。”
他從衣兜裡拿出一個盒子,遞給李瀟瀟:“也不知道你喜歡什麼,我想著你平時寫劇本,要是有一支趁手的筆,可能會寫得更快一些,就給你買了這個。”
盒子上印著英雄牌鋼筆的標記,李瀟瀟雙手接了過來,低聲地說:“謝謝。”
氣氛有點沉悶,一個高興又不知所措,一個茫然又無可奈何,何凡朝周誌鴻說:“周所長,我們陪您先回病房吧,您要辦什麼事,我替你走一趟。”
周誌鴻看了李瀟瀟一眼,眼裡閃過一絲猶豫,但李瀟瀟還在看著鋼筆盒子發呆,沒注意他的異常。
他點點頭,說了聲“好”。
何凡扶著周誌鴻,李瀟瀟也回過神來了,三人朝病房裡走回去。
回到病房後,兩人扶著周誌鴻躺回到病床上。李瀟瀟看了一下病房環境,總感覺哪裡不對,好一會兒後終於想起來了,問周誌鴻:“您那秘書呢?”
那秦秘書似乎公事私事都辦,估計也算是周誌鴻的半個生活助理了,現在領導住院了,這秘書居然不見人影?
“小秦啊,”周誌鴻說,“他也在,出去了,待會兒就回來。”
李瀟瀟點點頭,也沒太在意,又問:“您這是怎麼受的傷呀?”
這年代不像現代,大多數人都還是用腿走路,路上應該很安全才對,團長也都說了,周宅離那大學不遠的,這點距離竟然都能出事,還骨折,也太倒黴了。
周誌鴻臉上有點不太自然:“就是來的路上,經過一座居民樓,上麵有掉了個花盆下,避是避開了,但是傷到了腳。”
幸好沒砸到頭上!不然周所長這年紀……李瀟瀟後怕地舒了口氣:“也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是啊,要是被砸到頭上,那得是重傷。”周誌鴻馬上說,“本來是會砸到的,但是有個姑娘及時推開了我。”
李瀟瀟一愣,連忙問:“那這姑娘現在沒事兒吧?”
周誌鴻眼裡露出點擔憂:“還在處理傷情。”
李瀟瀟問:“是被砸到頭?”
周誌鴻點點頭,臉上十分複雜,忍不住歎了口氣:“不是正正砸中,但傷得也不輕。”
這可麻煩了。李瀟瀟馬上站了起來:“通知這姑娘的家人了嗎?現在應該在做手術?我去看看。”
周誌鴻愣愣地看著她,見她準備轉身,連忙拉住她:“等等,小秦在那邊了。”
李瀟瀟總覺得周所長的反應有點奇怪。
剛才在走廊的時候,竟然沒有提到那姑娘,可剛才說出來之後,又突然那麼緊張。
可這裡麵也許是他終於見到孫女有點緊張,也許是擔心救命恩人導致的緊張,今天他經曆的這些事,讓他有情緒波動,也是正常的。
但她說去見那姑娘,他為什麼也這麼緊張?
希望她留下來多陪陪他?
李瀟瀟隻好又坐了回來:“那等秦秘書回來再說。”
周誌鴻悄悄地鬆了口氣:“好,好。”
何凡估摸著部隊那邊會議差不多結束的時候,出去一趟打電話,回來後跟爺孫倆說:“周所長,待會兒重師長他們也會過來。”
周誌鴻歎了口氣,這下他這些學生們又該擔心了。
李瀟瀟見秦致新這麼久還沒回來,有點擔心那見義勇為的姑娘,但周所長顯然不想讓她走開,於是想著等離開醫院的時候再順便去問問。
重建忠等人收到消息後,馬上往醫院這邊趕來。
“老師!”
果然,不僅重建忠,連鄭國興也來了,李瀟瀟連忙起身讓到一邊,剛好看到重鋒也走了進來。
何凡上前朝兩位師長解釋了一下情況,兩位師長聽完後明顯鬆了一口氣。
周誌鴻看到李瀟瀟和重鋒正在說話,飛快地朝重建忠低聲說了幾句,重建忠臉上閃過一絲驚訝,輕輕地點了點頭。
何凡解釋完之後,就已經自覺地往後退了,走到重鋒和李瀟瀟旁邊。李瀟瀟順便替兩人互相介紹,兩人互相頷首就算是打過招呼了。
重建忠朝自己兒子說:“重鋒,你過來。”
重鋒走了過去,重建忠吩咐道:“待會兒你先帶瀟瀟回家。”
重建忠頓了頓,強調了一下:“天氣冷,從病房出去之後,直接回家。”
重鋒皺了皺眉,看向周誌鴻,心想這幾個人不知道又在搞什麼。
重建忠一臉警告地看著重鋒,重鋒點點頭:“我知道了。”
等長輩們吩咐完後,重鋒和李瀟瀟先離開了,順便把何凡也捎上。
李瀟瀟剛出病房,就說:“我們去看一下那姑娘吧?”
重鋒說:“秦致新在處理了,現在可能有點麻煩,他們不想我們過去。”
李瀟瀟一愣,忍不住笑了:“團長,你這麼直接的嘛!”
重鋒一臉疑惑地看著她:“怎麼了?”
李瀟瀟咳了一聲:“沒什麼。”
所以真的不是她的錯覺,周所長這受傷的事,裡麵可能有什麼隱情?不過,既然他們不想讓她摻和,那她也不會做什麼多餘的事情。
下午上台的時候,演員得把大衣都脫下來,李瀟瀟演的趙蘭戲份多,凍了將近一個小時,回去的路上開始打噴嚏了,到晚上時已經開始發熱了。
病來如山倒,李瀟瀟整個人燒得迷迷糊糊,重鋒把她裹得嚴嚴實實,帶著她重新跑了趟醫院,打針吃藥後又帶了回家,也顧不上什麼避忌了,後半夜都守在床邊,給她換敷額頭的毛巾。
李瀟瀟睡睡醒醒,連眼神都朦朦朧朧,聲音近乎呢喃:“團長,我想喝水。”
她掙紮著要起來,重鋒把手墊在她的後頸,將她托了起來,把水杯放到她唇邊。她自己扶了扶杯底,慢慢地喝完了一大杯。
重鋒摸了摸她的額頭,仍是一片滾燙,有點擔心地說:“明天要是還不退燒,就得再去一趟醫院。”
李瀟瀟低低地應了一聲,有點犯困:“嗯。”
重鋒將她放回床上,歎了口氣:“睡吧。”
“團長,”李瀟瀟眼睛半張半合,聲音軟綿綿,“我這是水土不服,不是身體不好,我在光州就沒生過病。”
所以可彆以為她身體素質不過關,擔心她以後在部隊活不下去。
重鋒倒是沒想這麼多,笑了笑,點點頭:“嗯,我知道。”
李瀟瀟這才安心地睡了過去。
她第二天依舊沒有退燒,但捂了一整夜,已經從高燒變成低燒了,重鋒替她跟葉君婷說了一下,葉君婷給她申請了兩天病假。
兩天後,李瀟瀟這才恢複了過來,回去繼續參加交流學習。臨近周日的時候,重師長暗示她該去醫院看看自己爺爺了,她點點頭,表示知曉。
到了周日一早,她和重鋒先去買了點水果,這才一起去了醫院。
李瀟瀟握著安全帶,看著車窗外的醫院大樓,忍不住歎了口氣。
重鋒把車停好,低聲問:“怎麼了?”
李瀟瀟沉默了一下,最後說:“沒什麼。”
她正要把安全帶解開,重鋒把手擋在了扣子上,她抬起頭,驚訝地看著他,滿臉都是疑惑。
“不用想太多,”重鋒說,“你如果不想見周所長,我們現在就可以回去。重師長那邊我去跟他說。”
李瀟瀟愣了愣,低下頭,手指慢慢地磨著安全帶的邊緣:“其實也不是想不想見的問題,見個麵沒什麼難的,主要是我沒辦法回應他的感情,我……他在我眼裡,就是一個普通老人家,跟路上隨意一個老大爺都是差不多的。”
但是周所長顯然是希望可以恢複爺孫關係的,他的學生們也是這樣希望。雖然他們沒有跟她明說什麼,但顯然團長替她頂了不少壓力。
重鋒點點頭:“那你就當去看一下老大爺,也不用回應什麼,他現在其實已經很高興了。”
李瀟瀟抬起頭,忍不住笑了笑:“你這麼說,重師長不會罵你嗎?”
“被他罵習慣了,”重鋒把手收了回來,臉上十分鎮定,“我不怕的。”
李瀟瀟抿唇偷笑,解開了安全帶,兩人一起下了車,往住院部走去。
住院大樓門前人來人往,李瀟瀟不經意間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那人穿了件單薄的外套,裡麵是病號服,頭上纏著繃帶,臉上表情茫然無措。李瀟瀟微微一愣,正以為自己眼花了,那人也看到了她,快步朝她走來。
“瀟瀟!”
那人忽然扶著腦袋,大概是覺得頭暈,微微弓著身,一個男人從她身後趕來,連忙扶著她,一臉焦急:“寶珠,你怎麼一個人跑出來了?”
李瀟瀟停下了腳步,冷冷地看著不遠處的周寶姝。
重鋒也看到了秦致新和周寶姝,想起之前自己父親吩咐他帶瀟瀟回去,不讓她去看那個救了周所長的姑娘,他不由得皺了皺眉頭。
周寶姝仿佛沒看到他們的臉色一樣,撐著秦致新的手,一臉高興地指著李瀟瀟,朝秦致新說:“我妹妹,那是我妹妹!”
秦致新也看到了李瀟瀟和重鋒,看懂了他們的表情,隻想馬上將身邊的少女送回病房,但少女一心想著往前湊。
他沒法,隻好扶著周寶姝走到李瀟瀟跟前。
周寶姝一雙杏眼黑白分明,瞳仁清澈乾淨,朝李瀟瀟伸出了手:“瀟瀟,太好了,我——”
“周寶姝,”李瀟瀟打斷了她,不緊不慢地說,“你這回又想玩什麼花樣?”
“‘周寶姝’?”周寶姝微微一愣,一臉茫然,“‘周寶姝’是誰?”
李瀟瀟皺了皺眉,周寶姝又想去拉她的手,見她不耐煩地躲開了,一臉傷心又不解地說:“瀟瀟,你怎麼了?我……我一醒來,他們就說我在京市,我都不知道怎麼回事……”
秦致新有點心疼地看著周寶姝,見李瀟瀟這樣,連忙解釋說:“寶珠她傷了頭,來京市的事情都不記得了。”
李瀟瀟微微眯了眯眼,看著周寶姝,不說話了。
“瀟瀟,你怎麼也在這裡?咱們得先跟爸爸媽媽說一聲,”周寶姝自顧自地說著話,“還有天澤,咱們這怎麼突然到了這裡,天澤一定很擔心你。”
李瀟瀟朝秦致新問:“救周所長的人就是周寶姝?”
她全程都不怎麼搭理周寶姝,秦致新有點生氣:“當初是我弄錯了人,你何必一直喊著‘周寶姝’這個名字?她知道自己的名字是李寶珠。”
這秘書家裡背景一定很不錯,否則以這種智商情商,怎麼可能做得到周誌鴻的秘書。
秦致新牛頭不對馬嘴,李瀟瀟也不想跟他多說,朝重鋒說:“團長,我們直接去找周所長吧,把事情弄清楚。”
重鋒點點頭:“好。”
周寶姝見她根本不理自己,急得哭了起來:“瀟瀟,你等等我!”
李瀟瀟終於知道,為什麼那天周誌鴻不想讓她離開病房了,因為他怕她知道,救他的人就是周寶姝。
“救”?李瀟瀟才不相信有這麼湊巧的事情。
按秦致新的說法,周寶姝是受了傷之後才失憶的,變成了現在的李寶珠。
也就是說,在受傷之前,周寶姝還是周寶姝。以周寶姝的為人,她不害人已經謝天謝地了,怎麼可能去救人?
李瀟瀟和重鋒來到周誌鴻的病房,周誌鴻正在看書,見到他們的時候非常高興:“瀟瀟,你來了。來,坐!”
他很快又發現了李瀟瀟的表情不太對。
李瀟瀟走了過去,開門見山地說:“我剛才碰到了周寶姝。”
周誌鴻臉色一僵。
他看著李瀟瀟,眼裡露出了為難的神色:“瀟瀟,我不是要故意瞞著你。我知道寶姝她從前……但她這次因為我受了傷,我沒法不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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